第 99 章
無數魂靈,扭曲尖叫著,從天元殿的上空逸出,如同無數條細繩,凝聚成長長的一股,狂風將魂靈的身體無限拉長,長手長腳,頭也被拉長成一截半透明的淺灰色。
太元殿下沒有聲音,寂靜得可怕。鋪了六層計程車兵,橫七豎八地死在了臺階上,靈魂被惡符抽出的那一刻,□□便開始極速腐爛。
六層士兵,六層在外城埋伏數年,一朝支援攻城,便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去,傅輕洛半張臉已經麻木,舌頭與牙齒相碰,舌尖嘗到了微弱的腥甜味,充盈在他的唇齒間。
他變出一柄冰刀,反手朝羅引的腰間刺去,羅引松開他的臉,將傅輕洛向前推去,傅輕洛在空中短暫停滯的瞬間,無數細薄的堅硬雪花朝他飛去。
雪花用法術加固,極其堅硬,傅輕洛在飛簷之上騰躍而起,躲避著飛雪,由無數魂靈編織而成的繩子逐漸成型,他可以看見他們扭曲而變形的臉,這股“繩子”越來越粗,領頭的繩子逐漸堅固,像一條蠕動的蛇,朝著水月宮而去。
傅輕洛眼睜睜看著痛苦的魂靈被纏繞扭曲,自己卻無濟於事,情急之下吐出一口鮮血,一步踏上飛簷,用雪刀拼命劃著那些古怪的圖案,腐爛的氣息包裹著殿內的血腥氣,將他與清寒的外部世界隔開。
都死了。
大殿門口臺階下方,一個渾身被捆綁著的人,目眥欲裂,看著大殿之內的幾個傷兵,漸漸沒了呼吸。
“羅引——羅引——你他媽不是人——是陛下讓你這麼做的——為什麼——為什麼——”他幾欲吐血,用膝蓋支撐著從地上站起來,躺到一個死掉計程車兵身旁,用他的砍刀磨開了背後的繩子。
羅引看向他,“任將軍,做人要懂得審時度勢,你沒有選擇的時候,就只能這麼做了。”
他的眼底藏了一絲哀慼,又很快被風吹散,他說:“你沒用了,任將軍。”
無數雪花鋪天蓋地而來,任將軍傲立不動,“我任天風,今日就和士兵們一同死在這裡!”
雪花眨眼而至,千鈞一發之際,一塊陰影忽然遮蔽了刺目的雪光,一柄鐵傘在他面前旋轉撐開,頃刻之間,鐵傘外部與雪花相碰,出現了一層紅黃色的火星,火星將大部分雪花融化,融化的瞬間,在鐵傘表層形成了一層冰,隨著雪花的撲進而越來越厚,防禦也越來越強。
趙賀擎著鐵傘,額頭出了熱汗,雪花摩擦鐵傘的聲音讓他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鐵傘越來越重,手臂逐漸難以支撐,鐺的一聲,積了厚厚冰層的鐵傘落地,他拉住任將軍的手臂,將他拽向鐵傘與地面形成的夾角處。
“任將軍,你被傅輕洛的部下綁到這裡,那些禦林軍呢?你不是和關將軍一同掌管禦林軍嗎?他們在哪裡?”
任將軍冷著臉,“他們都在結界之外,伺機營救我,只是結界不打破,他們根本進不來。”
這下可麻煩了。
趙賀試著拖動鐵傘,鐵傘上的冰層已有數尺,如同在拖行一塊巨大的冰塊,雪花飛舞,防禦武器有限,他們無處可去,羅引的攻擊越來越猛烈,他們遲早要死在這裡。
魂靈往水月宮飛去,淺灰色的拉長了的人形遮蔽了天空,如同一塊挪動的鉛色雲彩。
傅輕洛與羅引形成二人對陣,當意識到劃花圖案根本不能阻止魂靈的移動後,他便停下了手,專心應對羅引。
即便他們的性命救不回來,他們的魂靈,也不應當被父親利用。
二人在天空交戰數回合,飛舞的冰刃將太元殿削得支離破碎,戰鬥間隙,他試圖伸出手去阻止遷移的魂靈,卻發現魂靈穿過了他的手掌,只留下一點濕潤的水意。
一柄銀針朝著羅引面門飛來,被羅引一指彈飛,接連幾根銀針射出,羅引亂了身形,退到一旁,手掌向右挪動,霎時間,一道銀白色的雪團自他掌心出現,擋住銀針後,又以極快的速度消散,他伸出手指,捏住了一根遊移的細絲羽翁,眸間寒光閃:“羽翁?果然是這東西。”
這個盲女同她的夥伴,對空中飛舞的大蛇屢屢進犯,一開始他只當她是個武功高強的女子,怎料她對每一個角落都瞭如指掌,每一點輕微的移動她都能敏感地感受到,已經超出了一個正常人的範圍。
他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光中,才看清她的眼睛,驚覺這竟是一位盲女。
既然你借用羽翁來攻擊我,那我不如用相同的辦法回敬你好了。
他寬大的衣袖飛舞,一條巨蛇騰飛,如一道閃電而來將他穩穩托住,銀白色的發絲在冰封雪舞的人間,閃著透亮的光芒。
他的內力不如從前了,沒辦法將結界內的每一片雪花揚起,但形成一道雪花濃度極高的半形術陣,還是綽綽有餘,剎那間,翻卷的雪花充斥了整個結界,每次呼吸都會吸進幾片雪花,黏在鼻尖化為冰冷的一片。
鄭如意正欲用出銀針的手停頓了,她先前將羽翁全數倒出,此時閉上眼睛,金光狂閃,雪花佔據了大部分空間,將整個世界凝固成了金色的一團,她被無數金點控制在塊狀物中,雪花的濃度太高,她已經分辨不清其他人的行動了,只看到金色的光點如同剛冶煉過的金水,冒著熱氣在她的意識之海中緩緩流動。
她什麼都看不見了。
剎那間,無數金點碎裂,她的世界重歸黑暗,就在同時,失去了對世界的方向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