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側著飛的,用茶壺口對著人啊,你要接住,只要一碰力,茶水立馬就會由於慣性而飛出來了。
羅文昌則是半點不慌,他甚至譏笑道:“你難道不知道落活兒藝人可變水火嗎?”
羅文昌臥單一扔,於須彌間裹帶住了茶壺,而後他一轉臥單,僅僅只是一個轉身變把茶壺變沒了,而茶水也沒有溢散半點。
“好。”盧光耀也讚一聲。
羅文昌大喝道:“今日讓你見識一下,我羅家的臥單水火雙龍。”
盧光耀豪氣干雲道:“好,正要見識見識。”
羅文昌一抖臥單,又是一甩,一道水線從臥單之中射出,如同猙獰的水龍一般,衝著盧光耀而去。
羅四兩看的真切,這水龍還冒著熱氣,莫非是先前茶壺中的熱水?那他是怎麼變出來的?
羅四兩大惑不解。
盧光耀一摸身子,手上頓時多了一把摺扇和一塊薄刀片,他一扇扇子,薄刀片憑空飛起,他道:“看我御劍破你水龍。”
羅文昌驚道:“失傳的扇戲?”
這是羅四兩第二次見扇戲,但他仍然驚到了。
盧光耀扇子快搖,刀片飛遁,只衝水龍而去。刀片威力很弱,水龍也沒什麼威力,他們又不是什麼神仙,只是兩個藝人罷了,考教的是藝術技巧。
飛刀對水龍,慘烈之極,飛刀被撞飛,水龍亦被破散。
“哼。”羅文昌冷哼一聲,還要出手,他一抖臥單,又是一道帶著熱氣的水線衝向了盧光耀。
盧光耀左手一抖,手上頓時出現了一個茶杯,正是之前他變沒的那兩個中的一個,他也順勢朝著羅文昌砸去。
“好了,不要再打了。”羅四兩衝到中間,右手一伸就抓住了那隻飛來的茶杯,而後他身形一轉,帶著茶杯去借那道飛射而來的水線。
水入茶杯,羅四兩旋轉其身,手上亦是動作連連,不斷用柔勁去化解水的衝勁,幾個輪迴過後,杯中茶水旋轉,但卻並未溢位半點,可見功夫精深。
羅文昌看呆了。
羅四兩伸手在桌子上扯下桌布來,蓋在了掌中杯子上,他眸子微微一凝,一扯桌布,露出手掌,空空如也。再看桌布,亦是垂垂掛下,無品無物,不潤不溼。
羅文昌驚愕地張著嘴,他的心靈都在顫,外人恐怕很難理解他因為戲法羅的面臨斷絕而承受了多麼大的痛苦,他幾乎是日日自責,夜夜神傷。可當今日,他看見了自己孫子竟然在他面前用他們羅家的落活兒把茶杯變沒了,這一刻,羅文昌的眼角都被激動的淚花潤溼了。
這一幕他盼望了多久啊,他渴望了多久啊,又遺憾了多久啊。原本以為終生無望,可現在他竟然真的看見了。
房間重歸平靜。
方鐵口瞧了羅文昌一眼,眉頭微微挑了挑,意味深長地看向了盧光耀。
羅四兩吐了一口氣,看向羅文昌,看見自己爺爺的反應,他也是微微一滯。
盧光耀也看羅文昌,輕輕一嘆。
羅文昌仰起了頭,不再讓人看他。
羅四兩的心裡也很不好受,他頓了頓後,說:“爺爺,盧先生不會教我做壞事,我也不會做壞事。我之所以要跟著他學藝,我只是……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們所堅持的,所熱愛的,視作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到底是怎麼樣的?盧先生說的對,我從來不曾真正去了解我父親,但是現在我想去了解了。您曾經逼過我學戲法,我打死不肯。但其實我會,我自己已經學會了。我很厭惡,可我卻主動去學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想的,可我想知道。”
羅文昌把仰著的頭慢慢放下,他神色已經恢復如常了,他問:“那你為什麼不跟著我學,非要跟著他。”
羅四兩道:“盧先生曾說過當我有一天明白什麼是責任和使命的時候,我就會接過家裡那塊臥單,我就會成為第四代戲法羅。我不明白你們,也不明白我自己。”
羅文昌略微有些驚訝地看了盧光耀一眼。
羅四兩道:“我沒有做好當戲法羅的準備,我不跟著您學,我是怕給了您希望,又讓您失望,我不忍心傷害您啊。我還沒有放下心裡的負擔,儘管我學了戲法,可我還是無法面對戲法羅。”
羅文昌心中一顫,鼻頭也一陣陣發酸。
羅四兩低著頭道:“盧先生救過我的命,他也想讓我懂得什麼是責任和使命。我不信單義堂是漢奸,正如我相信你們一定有你們堅持的道理,也許有一天我能讀懂呢,也許我真的會變成戲法羅。他對我真的沒有歹意,他只想讓我幫他修復一套戲法,這就是他全部的目的。爺爺,承其藝,拜其師,我想拜他為師,您讓自己選吧,好嗎?”
羅文昌低頭看那塊掉落地上的桌布,他看了半晌,房間內也安靜了半晌。最終羅文昌抬起了頭,他仰頭看天,身子微微顫動,他慢慢收拾起了臥單,然後蹣跚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