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 一旦生出這樣的念頭,秦牧發現, 自己好像並不討厭被宋縣君喜歡?
他在京城出生,因父母長期分離, 家裡只有他這一個獨子, 母親看得嚴, 他又一心沉迷練武, 於男女之事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待長到十六七歲知道慕少艾的年紀時,他的父親就死在了邊疆。
懷著滿腔仇恨出發之前, 秦牧立下弘願, 不斬柔然,誓不還鄉。所幸他得遇英主, 終於得以一展弘圖。
四海靖平, 該到返鄉成親的時節了。
這些時日, 母親, 皇帝,同僚, 朋友,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在關注他的婚事,他連軸轉一般地看了總有十七八個姑娘。她們每個人都長著一張恭順安靜的臉,乖巧地縮在長輩身後, 悄悄抬起一隻眼睛打量著他這位傳說中的人物。說句實話,秦牧根本沒記住她們的臉。
除了宋早宋縣君。
他得再說句實話,他一開始注意到宋縣君, 完全是因為她那不同一般的出場。見到那姑娘明明害羞得不得了,卻還強撐著面子昂著頭微笑,那個樣子令他的心微微地癢了一下。
隨後,他才發現,宋縣君,似乎是個很漂亮的姑娘?
在軍營十年,即使他已經辨不出姑娘的美醜,也不得不承認,宋早是他見過的所有姑娘裡最美麗的那一個,美麗得,讓他的心微微地發癢。
那麼,他是真的被這樣一個美麗的姑娘喜歡著?
秦牧驀地生出些不自信,想再次從她眼中得到確認,卻發現對方領著棗兒早已回到自己的包廂,一扇木門合上,隔開了他的視線。
望著那扇重新被關起來的包廂門,他悵然若失。
秦老夫人將兒子的神色收入眼中,再看向林氏母女時,眼中又多了三分客套。
而另外一邊,宋早被傅蕙瑩一步緊似一步的逼問問得頭皮都乍起來了,直到到了晚間不得不歸家,傅蕙瑩才恨恨掐了她一把,咬牙道:“今日且放過你,要你就這輩子也別見我,否則,我總有一天能從你嘴裡掏出實話!”
看到自家大門的那一刻,宋早竟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慶幸:她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傅蕙瑩還是個刑訊逼供的高手!好可怕,差一點自己就被她彎來繞去地套出真話了。
有了茶仙樓的那一出,宋早生怕自己出門再生出什麼是非,尤其害怕再被傅蕙瑩捉住逼問,一直在家裡窩了近十天,把棗兒拎過來耳提面命一遍又一遍,她才敢再次出門。
不過,這一次不出門也不行,因為三天後便是傅惠瑩的嫁期,作為閨蜜,宋早得去添妝。
陳留郡王是京裡有名的富貴閑人,一向以交遊廣闊著稱。因此,即使宋早自覺到得不晚,也被巷子裡水洩不通的車馬給堵在了路口。
林陽公主家一向沒有那麼重的規矩,宋早見車馬一時半會兒是協調不開了,便同母親商量:“不如我們先下車吧,您看爹在外面可凍得夠嗆。”
因為距離近,盡管天氣冷得能凍掉人的鼻子,宋慕覺得,他一個大男人,不好跟女眷一樣坐著馬車,仍是堅持要騎馬,一家人都沒想到來得這麼早還有交通阻塞。
宋早看她爹坐在馬上鼻子和耳朵都凍紅了,還偏偏得保持風儀,把背挺得直直的迎著寒風死命吹,一看就心疼了。
林陽公主卻不看一眼,嘴上道:“凍死他活該!”片刻後又道:“你不是急著要下去見你的小姐妹嗎?還不去?”
宋早偷笑,揭了簾子叫她爹:“爹,娘怕你冷,叫我跟你先走著去。”
下車的時候,宋早聽見林陽公主小聲地罵:“個死丫頭,就會拿著雞毛當令箭。”
宋慕則回頭看了一眼車廂,沒瞧見自家娘子,又失落地回頭下了馬,忍不住問:“你娘呢?”
宋早嘆口氣,把手籠子遞給他捂手,笑嘻嘻地道:“我娘肯定坐馬車進去,她可是公主呢,這個款不能不擺的。”
夫妻二人在外人看來是和好了,但林陽公主心裡顯然還留著疙瘩,時不時還發作一番。不知這兩個昨天又出了什麼夭蛾子,既然不想叫她知道,宋早作為女兒也只能裝聾作啞。
又對在後面焦燥不安,想跟上來的棗兒道:“你這麼大的個子擠不進去,等會兒不如跟我娘一道晚些進去。放心,我待會兒來找你,不叫你一個孤零零地被拴在馬廄裡。”
一時嘆氣:這馬跟她廝混久了,果真越活越精了,現在下面的人完全看不住她,只有她事事親為,才能讓棗兒聽聽話。
今早出門前,宋早原不想帶著棗兒去的,但棗兒沒見過郡王嫁閨女,稀罕得不得了,怎麼肯答應留下?一大早地,宋早被她撒潑打滾,使盡手段地哀求,想起自己以前為達各種目的在秦牧面前賣的種種蠢,想來現在都被這貨一個不剩地繼承了,她頗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悲涼感。
棗兒的臉在兩個馬車車廂間壁上都擠變形了,見實在擠不過來,只好怏怏道:“咴。”那你說話算話。
宋早見周圍已有異樣的目光投來,拍拍棗兒的頭,她跟著宋慕的身後走進了巷子。
傅蕙瑩的閨房已經塞滿了人,她被眾人圍在最中心,看見宋早進來,脫不得身,只好狠狠瞪了她一眼,留下個口型“等著瞧”,眼睜睜看她在屋裡轉了一圈,得意地給自己拋了個媚眼,又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哼,這事沒完!”傅蕙瑩氣哼哼地瞪著宋早的背影,咬牙道。
“瑩瑩,你說什麼?”
“我是說我家的旺財這幾天老偷吃東西,我得找個時間好好教訓她,讓她知道偷吃是不對的!”
出門時,傅蕙瑩涼沁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