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在地上的人戴著氈帽, 穿一身夾棉綢衣,乍看上去不怎麼起眼。但柔然地處貧瘠, 很多人常年只有一件皮衣,像棉布都是隻有富裕人家穿得起, 更何況金貴的綢布?這人在柔然王宮的地位一定很重要。
得到秦牧不殺他的承諾後, 那人立刻嗚哩哇啦, 竹筒倒豆子般地說了一堆柔然話。原來, 這人正是柔然王庭負責養育天馬後代的馬倌。
從前年春天起,往年會降臨到柔然王宮附近為母馬賜種的天馬突然就不來了。柔然人一開始並沒當回事, 因為以前天馬也不是每年都去王宮的。果然, 去年春末,往年的賜種期快過去時, 一年未曾在柔然現出蹤跡的天馬又回來了。
但這次它們出人意料地襲擊了王宮, 還將大閼氏的親兒子忽哥由踏死了!
天馬不會無故殺人, 尤其有人在馬群中認出了老汗王的坐騎朵顏彩, 所有人都明白了忽哥由王子這場災難的來源——
米朵彩新生的小馬駒木顏其剛斷奶時便被忽哥由王子趁它走開時抱給了自己未來的妻子作定親禮物。米朵彩在王宮裡到處找不到自己的女兒,自此便失了蹤。它失蹤沒多久, 小馬駒木顏其也不見了。
雖然米朵彩是老汗王的愛馬,但它那年滿了二十歲,在馬中的年齡已經很大了。它性格烈,而且又即將失去生育能力, 對王室越來越沒有價值。因此,它地位雖高,但在王宮中越發地不受重視, 才會在被忽哥由王子奪子之後,連一個出頭的人都沒有。
沒想到它失蹤之後竟能引來天馬馬群報複,那麼,可想而知,米朵彩的孩子是怎樣的血統!
之前柔然王室重視木顏其,僅只因為米朵彩自己的血脈也極其優良,測試過新出生的小馬駒之後,他們驚喜地發現它的天賦同樣不低。但他們並不清楚米朵彩什麼時候懷上的這個孩子,更別說知道小馬駒的父親了。
假如木顏其是天馬王的孩子,那麼,必須找到它,平息天馬王的憤怒!
天馬群對擁有最強大騎兵的柔然重要性不言而喻。事實上,柔然的馬很多都或多或少地具有天馬的血統,如果天馬不再眷顧柔然,對柔然的馬種都將會有致命的打擊!
相比起來,擁有好幾個兒子的汗王固然心疼忽哥由王子的夭亡,但與關乎柔然國運的馬種相比,一個王子的夭折真不算什麼。
因此,雖沒有多少人見過木顏其,但神風之戰太過傳奇,那匹領著眾馬在柔然馬營裡橫穿而過的小紅馬被逃回柔然計程車兵一描述,立刻便有人猜到,這就是走丟的木顏其。
惹怒天馬這件事在柔然民眾中還是秘密,但天馬踏人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王宮中人,馬倌們和不少貴族早就知道了。秦牧到了這裡,遲早會打聽出來。也因此,這人才沒什麼反抗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來。
“棗兒在哪?”秦牧萬萬沒想到,棗兒的存在竟牽涉到了柔然王室禦馬的孕育,這下更不能放她亂跑了。萬一它被柔然人認出來偷走,又是一樁麻煩。
棗兒在哪?
棗兒現在當然在米朵彩的懷裡啊。
美麗的白馬眼中噙著晶瑩的淚水,一遍遍舔舐她失而複得的孩子:“木顏其,娘親終於找到你了。”
她去年春天把孩子她爹叫回來搶女兒,結果發現女兒丟了,心就像撕碎了一般,尋找無果之後,便跟著天馬群離開了傷心之地。今年春天,她想起孩子就是上一年的這個時候丟的,又不覺來到了王宮,想不到竟然見到了好端端的女兒站在面前!
天大的驚喜讓穩重內斂的白馬激動得仰天長嘶。
棗兒抬起頭濡慕地望著母馬,覺得看著她的眼睛,已經不需要再質問她為什麼會丟下自己了。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母女倆同時想道。
“喂喂喂,你是哪來的小東西!離我老婆遠點!”身後有馬粗聲叫著咚咚跑來。
棗兒正要回頭,米朵彩卻快了一步把她掩在身後:“紮拉坦,對我們的女兒不要這麼粗暴!”
“我,我們的女兒?”紮拉坦結巴著想了起來:“我們的女兒不是丟了嗎?”
什,什麼,她居然蹦出了個爹!
一陣兵慌馬亂之後,紮拉坦和棗兒還算平穩地接受了對面馬的身份:不接受不行啊,誰讓紮拉坦自己額上也有一道眉毛似的白槓,四蹄攢白呢?棗兒完全是照著他的樣子長的!
米朵彩對棗兒這一年多的經歷很好奇,追問了她不少細節。而紮拉坦關心的事就簡單多了:“大鄭的馬多嗎?”
棗兒照實回答:“我不知道,我只在燕子屯裡住,燕子屯的馬都很聰明,全部是好馬。”
“那長得怎麼樣?”紮拉坦兩眼突然放光。
棗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米朵彩重重地“咴”了一聲,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紮拉坦的情緒頓時肉眼可見地變低了。
棗兒左右看看:這對馬夫妻在搞什麼鬼?
米朵彩忽然像想起什麼一樣,對棗兒道:“孩子,你在這歇一會兒,娘親給你找點芨芨草來潤潤嘴。”
趁米朵彩不在身邊,紮拉坦嘀咕道:“不就問一句長相嘛,至於這樣嗎。”見棗兒瞪大眼睛看他,有點心虛地別過頭去,卻又馬上回頭瞪她:“我說的不對嘛,你娘就是個善妒的蠢婆娘!”
棗兒同情地望著他的身後,剛剛還溫柔如水的米朵彩站在他身後,瞬間化身母暴龍,一蹄子踹過去:“紮拉坦你這笨蛋,在跟女兒在瞎說什麼?!”
紮拉坦被踹得“嗚嗷”直叫:“沒說什麼,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啊!女兒,你快說我什麼都沒說,快救我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