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氣力像是被抽空,顧嶼抬起手望著自己的掌心,卻只能看見沁著血的砂布。
大腦裡一片迷亂。
褪去淩厲冷漠的外表來說,顧嶼終究只是個十七歲迷茫的孩子,不曾高瞻遠矚想過未來。
碎裂的吉他、被搬空的琴房、出離的憤怒……最後全都化作了內在的混亂。
顧嶼從來都沒有像那些勵志電影裡的主角一樣,中二地標榜過音樂對於自己的意義,也從來沒覺得這就是他的夢想。
夢想。這個詞對顧嶼來說,太過矯揉造作,是小學作文裡幼稚的存在。他寧願說理想,也不願說成夢想兩個字,不然就跟傻逼似的。
的確,吉他一開始只是興趣,漸漸地成為了不可或缺的習慣,也慢慢地成為了人生的需要。
理由很簡單,因為喜歡,那就去做。
於是,他便義無反顧地去做了。
漸漸地,瞭解得越多,也就陷得更深,不願出來。
在喜悅與失望中,一點點練習一點點進步,也一點點地偏離了原來的軌道。
父母離婚、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讓顧嶼偏激地以為,學習無用,於是索性全部拋開。
可其實他自己並不確定自己這樣到底算不算玩物喪志,也不確定自己玩吉他是否真的能玩出個什麼花樣來。
他僅僅只是跟隨著心走,也不得不跟隨著心走,他別無選擇。
然後那天,他看到了來自她的信。
她說,夢想是一種無限逼近x軸的曲線。
那一刻他才恍然意識到,哦原來這就是他的夢想,或者說是他的意義。
想起第二人格,他就想起了楊昱廷,一直深深埋藏在內心的自我懷疑便一瞬間破土而出——他這樣義無反顧的執著真的對嗎?
顧嶼擰眉,冥思苦想中,他點開了郵箱,又從頭到尾,把她的郵件挨個一篇篇閱讀下來,最後又回到了關於夢想的那一篇,他們相遇的那一篇。
一字一句,潛心解讀。
看完後,他問,“睡了嗎?”
“睡了嗎?”
張與樂看到這條訊息,就立刻回複,“沒呢。”
隔了一會兒,見他沒回複又問,“怎麼了嗎?”
他說,“沒什麼,就想和你說說話。”
張與樂敲鍵盤的手指一頓,敏銳地感覺到楊昱廷心情有些不好,因為每一次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才會這麼正兒八經地說話。
她斟酌了一下說,“你想聊什麼呢?”
幾乎是同時,他問,“你有自己很喜歡做的事情嗎?”
張與樂一怔,腦子裡莫名閃過顧嶼的臉,她愣了愣,回複道,“沒有。”
“但我很羨慕那些有的人。”
這是實話,她羨慕過顧嶼,也羨慕楊昱廷。
“羨慕?”顧嶼問,“所以你覺得有夢想是件好事?”
對方頓了一下才說,“並不,我要看以怎樣的標準去評判。”
“是名利雙收,還是看靈魂的高度。”
“有些人很幸運,二者得兼,比如畢加索,而有些人,則只獲得了一方並鬱郁而終,比如梵高。”
“可是,梵高好歹最後還舉世聞名,可實際上,我們大多數凡人的結局可能還要更慘,可是這也並不見得就是壞事,當然也不一定是好事。”
“得看當事人自己的評判了。”
幾乎是立刻,他反問道,“如果說當事人是你呢。”
“我?”她頓了頓,“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給自己留條退路。我不會那麼有勇氣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