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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徽因的手機是軍用的,可以定位,可以監聽,就是不夠智慧不能安裝流行的社交軟體。他苦惱地翻來覆去睡不著,醒了無數次可時間像是睡著了似的,動地極為緩慢。他索性起床擰開臺燈從書架隨手抽了一本書出來看,翻了幾頁又失去興趣。他拿過手機給孟嫮宜發簡訊,“我明天去買手機,你用的什麼牌子什麼型號?”
點了傳送鍵才懊悔,這夜裡三點發資訊豈不是擾人清夢?
誰知不多時手機滴滴兩聲,提示收到簡訊。他忙抓起來點開,果真是孟嫮宜發來的。
“我也不太清楚型號,包裝盒已經丟了。怎麼想起買個手機?”
“軍用的有專網專號,你想找我會不夠方便。”
等了好一會兒發現孟嫮宜都沒回複,他翻過來複過去地看自己發的資訊,其實也沒什麼問題,可孟嫮宜不回複,他又覺得一定惹惱她了,惴惴不安。想到她說過自己有失眠的毛病,難道常常這樣不休息嗎?
“你是不是又失眠了?”
“是。”
這下陸徽因不再發資訊了,一個電話打過去她接起來,聲音很低,有空曠的迴音,又或是風聲。
“怎麼失眠地這樣厲害?你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
孟嫮宜坐在窗邊喝牛奶,20層的高度接近60米,從這裡看星星好像和站在國貿最高層的天臺頂上看星星沒什麼差別。無非是當初想要縱身一躍化作星辰,而今冷靜下來,甘作泥土。
她的聲線不同於白日裡的冷清和疏離,濕漉漉的,讓人覺得好像在迷霧後很遙遠的地方說話。“讓我想想,可能是從決定要好好念書的時候開始的吧。”
十三歲被周為民解救出來,她獨自揹著一個縫縫補補湊合出來的小揹包坐在派出所的接待室裡聽著所長打電話。
民政局的說這是好事啊,那抓緊聯系福利院吧。福利院說我們有難處啊,現在平均三個小孩兒擠兩張床,就連智力障礙的屋子都塞滿了人,實在困難。不過近日我們準備翻新擴大,再等等吧。所長掛了電話扭頭看她,胳膊腿細長,面板蒼白,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雖然灰濛濛卻格外精緻。她正看著長長的會議桌上擺著的投影儀,因為在待機,所以變換出各種來回切換的畫面。
有志願者主動打來電話想接她回去小住以解燃眉之急,家裡只有寡居多年的鰥夫父親和一個車禍軋斷了腿的哥哥,自己今年三十和妻子兩地分居,是個在礦上做排程的小科員,沒有犯罪記錄,沒有不良癖好,只偶爾釣魚娛早前上過大學,但家裡太窮,為了給大他五歲的哥哥找物件送彩禮而負債累累不得不輟學。
大概是常年不見天日所以有種病態的孱弱感,總是笑眯眯的,很常見的那種路人,不兇惡也沒有很侷促,坐在那裡甚至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十分有教養的模樣。
所長一根煙接一根煙地抽,不一會兒滿屋子裡全是青藍色的煙霧,讓人忍不住想咳嗽。那男人總在所長扭頭去按滅煙頭的時候沖她笑,一種勢在必得的笑意,和他的孱弱感形成強烈的反差。
孟嫮宜一動不動地坐著,冷眼和他對視。她對他的目光異常熟悉,那是她兩個叔叔都對她流露過的惡意。她雖明白地不太真切卻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她站起和那男人面對面隔著桌子坐下來,桌上有一支所長用來記錄筆記的原子筆。她拿起來放在手指間按來按去,吧嗒吧嗒的彈簧聲很微小,但不容忽視。
其實所長也不太滿意這個男人的家庭背景,三個男人的家對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小女孩兒而言總歸異常不合適,有種狼入虎口的感覺。
可孟嫮宜已經睡在會議室三天了,小姑娘只穿著一件土黃色的毛衣和帆布褲子,在十二月底的長鴻會感到格外寒冷。她的去處局裡開會研討過,既然有人願意提供住所,那就住到福利院翻新再接回來好了。
男人笑著起來說要出去打電話,不多時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嗓門如鑼,是個居委會大媽。她現身說法這個家庭多麼和多麼多麼大度才會分出精力來照顧一個不知來歷的野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