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她覺得自己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很快,手指一伸動,掌心冰涼涼的,滿是冷汗——竟是她恐懼了。
此刻,她很害怕。
車終於停了,展現在秋鶯眼前的是一棟坐落在郊區的古舊宅邸。雖然看起來有些年頭,但佔地極寬,像是一座隱秘的城堡。
……難道是日本人嗎?秋鶯不敢再想下去。
司機先生示意她下車,她不知道該怎麼開車門,胡亂地推了推。司機先生下車起身給她開了,秋鶯弱弱地抱著行李,低聲說了句謝謝。他也沒說什麼,合上車門,徑自把車駛入院子裡。
面前有個老管家在等她,說道:“跟我來。”
秋鶯默默地跟上前去。府邸裡的人並不多,偌大的院子才兩三個人,而且互相之間毫無交談,給人一種冷冰冰的跡象。雖說宅邸從遠處看是非常中國式的,但是到了裡面又能看見假山、草坪、花園和露天的陽臺,陽臺用鐵欄杆圍住,上面纏滿了花藤,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一張白色的桌子。
這裡有一種老舊的氛圍,甚至石灰的味道,像在翻新。但老舊的圍牆攏著新式的閣樓,意外的和諧。給她的感覺像是甜酥的糕點裡夾雜著奶油——她年少時吃過一次奶油,實在是忘不了那種味道。
“你在這等著吧。”老管家似的人把她領到了大廳裡後便走了。
秋鶯抱著行李一聲不吭地站著,因為僅僅只有她一人所以格外安靜。在等待的一個多小時裡,她悄悄抬起頭逡巡了一下週圍,也看到院子裡那個小姑娘拿著大掃帚掃過門口。
很悠閑……
好像沒那麼可怕了。
遠遠聽到身後有道皮鞋下樓的聲音,她身子一凜,趕緊收回視線,聽到自己的心再次撲騰撲騰跳起來。直到那道聲音走近,停在她前方的太師椅旁,緊接著是細微的衣物聲,似乎坐下了。雪茄的煙味漸漸充斥在她的耳鼻裡。
客廳陷入寂靜。
秋鶯緊緊抓住自己的布包,卻有種強烈的感覺……腳步聲和呼吸聲,甚至是遠遠感知他站在旁邊的那種肌膚顫慄的感覺。
有多少次,她睡在丫鬟房的鋪上,聽著他從外面翻牆回周家的動靜,然後悄悄起身去迎接。
但她卻無法抬起頭,無法抬起頭。
煙味持續了很久,直到她聽到一聲輕笑:“白齊。”
有著秋鶯無法描述出具體味道,卻覺得格外清新的香水味遠遠過來,伴隨著高跟鞋打在地面上的聲音,秋鶯瞥到了一雙銀色的高跟鞋、纖細的腳踝和暗紫色的紗裙。
“時間快要到了,怎麼還不出發?”
“我不是在等你麼?”那樣輕松的調笑聲。
“為什麼每次都要我來找你呢?”雖有些嗔怪,卻完全像是撒嬌。聲音頓了頓:“你買了這棟宅子?”
“嗯。”
“我們在這也就待一個月。有必要嗎?”
“會用到的。我們以後不得常來麼?”
那女人便笑起來:“好好好,我不管你。你愛買什麼便買什麼。”秋鶯看到他把雪茄掐滅在煙灰缸裡,起身向她走去,兩個人靠得極近。
“說好的,不許抽雪茄,對身體不好。”
“知道。我們走吧。”
“嗯。她是誰?”
話題似乎到她身上,秋鶯下意識微微退後了幾步。緊接著聽到周白齊用他一向冷淡的調子說:“家裡新來的女傭。”
“噢。”梅若微打量了一下說:“我們不常來,不需要那麼多下人吧。”
“嗯。買幾個看著房子而已。”
“好吧,你決定,周白齊先生。”
她聽到他低笑起來,兩個人一起走出大廳。
沒多久,老管家再次進了來,帶了一紙契約,“來,按手印吧。”
“什麼?”
老管家扶了扶眼鏡:“周先生說,你男人拿的五百銀元是預支的,什麼時候他連本帶利的還回來,你什麼時候走。你一個月十個銀元,欠款和利息先從你的工錢裡扣。”他繼續補充:“周先生還說,如果你有什麼異議,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
紙攤在她面前,秋鶯其實一個字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