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給她送營養品的另一個丫頭發現她的門又打不開,而且門底下居然滲出血跡時她才被發現的。那丫頭當即就嚇得面如土色,手上的烏雞湯全撒了,蹬蹬蹬跑下樓找大太太稟告。
王賀正好從門口進來,聽到動靜立馬上樓。
那時的周生生正側倒在門後面,手中還拿著一把帶血的剪刀,粉色真絲睡袍上腹部很明顯幾個血窟窿,血流了一地。
“天啊!”大太太和三姨太都驚得捂住唇,“快叫醫生!”
王賀蹲下身把她扶起來。她的臉和頭發都沾了血,顯得髒亂不堪。長長的睫毛無力的垂著,面容慘白異常。
也許是因為她的手突然垂在地上,驚了他一下,王賀這才猛然醒過來,立馬抱起她,一路下樓:“備車,去醫院!”
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快備車!”
他一路喊著下來,“生生,你不會有事的。”
坐在車上,他想給她壓住傷口止血,可她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溫熱的血液流在他的身上,穿透他的衣物,他的軀體,他的心髒。他覺得自己也被這血液包圍了。
“周生生,我叫你不準睡聽到沒有?!給我睜開眼睛,睜開眼睛!”
醫生檢視了傷勢,並不很嚴重。剪刀很短,並沒有傷及到重要的器官。只是傷口太多,她流了太多的血。如果晚來一會兒,人很可能就扛不住了。
當然,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醫生給她處理完傷口後,掛了輸血袋。
血液一滴一滴流進她的身體裡,正如她剛剛刺傷自己,讓它們全流出來一樣。
王賀站在床邊。
大太太招呼醫生,一行人全都出去在門外。
王賀仍然看著她,他軍裝上她的血液已經凝固了浸透了冰冷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如此極端的地步?僅僅是不想懷他的孩子?
她瘦了好多。
王賀坐下來,摘下帽子和沾了她的血的白色手套,始終注視著她沉睡的面容,而後輕輕伸出手,觸控了一下她的眼睛。
他的手指頭粗糙又冰涼,她的面頰也微冷。
於是他想起了帶她去審常媛媛回來後,她對他說的話。
那時候在路上,她把腦袋靠在車窗上抱著雙臂一聲未坑。
而後上樓時,她突然停住了。
就站在樓梯上,比他高出三個臺階的位置。
在黑暗中,在只前院傳來的隱隱光線中,她說:“你高興了?”
他高興了嗎?
他並不知道。
他報仇了,他讓她備受折磨,生不如死了,然而為什麼他心頭一點輕松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是沉重的壓抑呢。
像是陷入一片淤爛的沼澤,他握著旁邊唯有的一根樹枝。樹枝被他扯著扯著,越來越彎曲,越來越撕裂,最後出現裂口,啪一聲斷了。
於是他也就這樣沉沉地墜了下去。
王賀給她掖了掖被子。
之後,重新戴上軍帽起身,叮囑門口的大太太:“你好生照顧她。”
“你要走?”大太太很驚訝。
王賀點了點頭。
大太太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她依然搞不清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