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穿越後,感受最深刻的莫過於奴隸制度。
奴隸制度中,最痛恨的莫過於家生子制度。
沒有之一。
所以見到界河邊發生的那一幕後,立刻本能判斷出燕乙說的全是真的,胸膛怒火中燒。
如果燕乙真是家生子,別說財產,連自己和子女的生死都歸屬主人,是絕不敢在大街上如此叫喊的。
不管他是什麼人,被逼到這份上,財產被奪,女兒被搶,真的只有以死相拼了。
原來,燕乙來自陽武縣的清河鄉,本來確實是大戶張家的家生子。
二十年前,厲國與姬國大戰。姬國軍隊一度逼入青雲郡,燒殺搶掠。
張大戶當時病重難行,為人豪爽仗義。當即散盡家財,遣散奴隸,並把奴契當眾燒了,自己孤零零留在空蕩蕩的宅子裡等死。
幾個老奴感念張大戶恩德,死活不肯脫去奴籍,情願照料他最後一程,陪他一起死。燕乙與父親則帶著張家才三歲的小公子張瑞東躲西藏,躲避兵鋒。
戰爭拉鋸了整整三年,等結束之後終於返回清河。張大戶的墳頭上草拱,連骨頭都可以打鼓了。庭院狼藉,牆垣頹倒,片瓦不存。
燕乙的父親夙興夜寐,嘔心瀝血,在一片廢墟上為小公子張瑞重新建立了殷實家業。原來的奴戶返鄉,也紛紛支援。
戰後百業凋零,縣城荒涼。燕乙駢手砥足打拼出一間小雜貨鋪,除了日常用度與生意本錢,微薄盈利全部輸送回清河用在了張家公子身上。
張瑞慢慢長大,一開始也視燕乙為兄,視燕乙的父親為父,鄉鄰莫不交口稱讚。
故事如果在這裡結束,不失為一部有情有義的人間傳奇。
但世間之事,往往難以預料。
正如銅壺盛美酒,年深愈醇。
但年月經歷得太久,又不免生出異味。
萬一銅滲入酒中,積累過多,反成了毒藥。
三年前燕乙的父親去世,張瑞失去了管束。勾搭了些閒漢,成日花天酒地,出沒於青樓賭館,沒兩年就把數千貫家財敗了一個精光,只剩下鄉里一棟老宅。他自家又無生計,仗著昔日主子的身份敲詐鄉里。
張大戶的福廕香火緣被張瑞敗盡,鄉里怨聲載道,不勝其擾,漸漸開始不待見了。他也沒辦法,因為昔日奴隸早脫了奴籍。倘若沒錢了,伸手便向燕乙討要。
燕乙老實巴交,又懼怕他,又顧念往日情分,只要能夠給出的,無有不允。自家則勒緊褲腰帶,緊緊巴巴過日子。
但沒想到今日正午方過,那牛丁領著四個白役闖入燕記南貨店,說是做個見證,實則壓陣恐嚇。
張瑞拍出一張紙,說是找到了燕乙父親的家生子奴契。既然燕乙父親為奴,燕乙同女兒當然也是奴。燕乙不敬主人,活該受到懲罰。
當即不由分說,指揮兩名潑皮把店子裡值錢東西搬上馬車,還道過兩天收了這間鋪子,轉賣給牛丁。
左鄰右舍全知道他與張瑞的關係,無不氣憤。但是見到牛丁和眾白役凶神惡煞為張瑞撐腰,不敢靠近。
可憐燕乙辛苦二十年,供養了一條兇殘白眼狼。一朝赤貧如洗,連身份都重新變回了奴隸,命也是別人的。
這還沒完……
燕乙有一個獨女燕婉兒,今年剛剛滿十七歲,生得水靈無比。
女孩子十五、六歲出嫁,並不罕見。
燕婉兒千嬌百媚,卻是一個卑賤的小商戶之女。燕乙不願她嫁給引車賣漿屠狗之流,故而拖到十七歲了才尋得一個綢緞鋪子親家。
雖然燕婉兒未來的夫君三十郎當好幾了,腿腳有點瘸,但急了也能跑。綢緞鋪又比南貨店殷實,兩家勉強算是門當戶對。生辰八字已經勘合,對方也送來聘禮,就等年底嫁女了。
張瑞垂涎燕婉兒的美色已久,一直不得手。這回找到由頭,索性把她嘴巴堵上,捆綁塞進馬車一併帶走。
燕乙要拼命,被牛丁幾個阻攔。
接下來,就是楚凡見到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