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太多幽默感。同時,她又是一個殺了六個人的女孩的母親,這讓人開不出玩笑來。卡米爾不想讓她看到阿歷克斯的東西裡找到的那幾張照片,他把它們拿下桌。相反他問她要別的照片。他要來好多。他和路易一起,把照片分類,標註地點、年份,還有瓦瑟爾夫人只給他們看的人物。託馬斯,他沒有給出任何照片,他說他沒有。
從阿歷克斯小時候的照片看來,她以前是個極其瘦弱的小女孩,臉都瘦沒了。顴骨高高突出,眼神黯淡,嘴唇很薄,緊緊繃著。她激不起任何慾望。照片是在海灘上照的,邊上有氣球、遮陽傘,還有迎面而來的陽光。“是在萊拉旺杜。”瓦瑟爾夫人說,“兩個孩子。阿歷克斯十歲,託馬斯十七歲。他壓著她的腦袋和雙肩。她穿著兩件套的泳衣,她本可以逃脫,但她沒有,這是種嬉鬧。”她的胳膊是那麼細,她的雙腿也細。兩只腳有點兒內八。病態,瘦弱,這還不算什麼,但她的樣子的確不好看。除了她的肩膀,不得不說。當你看到她的肩膀,這是顛覆性的。
就是從那個時期開始,託馬斯開始進入她的房間的。早一點兒或者遲一點兒,這並沒有太大區別。因為接下來的時期拍的照片並不是非常鼓舞人心。比如這是阿歷克斯,差不多十三歲的樣子。集體照,家庭照。阿歷克斯在右邊,她母親在中間,託馬斯在左邊。一個郊區房子的露臺。一個生日。“在我去世的哥哥家。”瓦瑟爾夫人說。說著,她畫了個十字。一個簡單的手勢有時候會開啟全新的神奇視野。在普雷沃斯特的家裡,他們信上帝,或者說他們曾經信過,不論如何,他們畫十字。在卡米爾看來,這對於小阿歷克斯來說,不是件好事。阿歷克斯長大了一點兒,不是很多,但她長高了,還是那麼瘦,笨手笨腳的,她給人感覺有點兒笨拙,身體平衡感不好。她讓你不可避免地産生一種保護欲。在這張照片上,她有點兒比別人靠後站。照片背後,很久以後,阿歷克斯用成人的筆跡寫著:“母上大人。”瓦瑟爾夫人並不是太有王室風範,最多是著裝有點兒講究,她轉頭,對她的兒子微笑。
“羅伯特·普拉德利。”
阿爾芒來接班。他用一支新原子筆在一本新筆記本上記著那些回答。刑事科的節日。
“不認識。怎麼,這也是阿歷克斯的受害者?”
“是的,”阿爾芒回答,“他是長途司機。他的屍體在東線高速公路的一塊空地上被發現,在他的卡車裡。阿歷克斯往他眼睛裡紮了一把螺絲刀,還有一把螺絲刀紮在了他的喉嚨裡,然後往他嘴裡倒了半升硫酸。”
託馬斯思考了一下。
“她可能和他有什麼仇吧……”
阿爾芒沒有笑。這是他的本事,他像是沒有聽懂,或者根本漠不關心,事實上,他只是完全集中精力。
“是的,毫無疑問。”他說。阿歷克斯有點兒易怒,在他看來。
“那些姑娘……”
言下之意,你們也知道她們就是這樣。瓦瑟爾是那種說話時眼神猥瑣的人,並且一直試圖找尋別人眼裡的默契。人們覺得這種眼神通常可以在那些老色鬼、那些性無能者、那些性變態身上找到,事實上,這種眼神在男人身上很普遍。
“所以,羅伯特·普拉德利,”阿爾芒又說,“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沒什麼特別的嗎?”
“完全沒有。應該有嗎?”
阿爾芒沒有回答,在他的檔案裡搜尋。
“那,賈德諾,貝爾納?”
“您是要一個一個問我嗎?”
“一共才六個,很快的。”
“我,這到底和我有什麼關系?”
“好吧,和您的關系就是,貝爾納·賈德諾,他認識您。”
“什麼?!”
“啊是的,您回憶一下!賈德諾,埃唐普的修車工,您在……”他檢視著他的檔案,“在1988年的時候賣給他過一輛摩托車。”
瓦瑟爾回憶了一下,讓步說:“或許吧。這太久遠了。1988年,我才十九歲,您說我要是記得的話……”
“但是……”
阿爾芒一張一張翻查著他散亂的檔案。
“這裡。我們有一份賈德諾先生的朋友的證詞,他說對您印象很深。你們當時都是摩托車發燒友,在那個時候,你們還經常一同出遊……”
“什麼時候?”
“1988年,1989年……”
“您還記得所有您在1988年時認識的人?”
“不,但這個問題不是問我的,而是問你的。”
託馬斯·瓦瑟爾露出疲憊的神色。
“好吧,就算我承認,遊車河,二十年前。那又怎麼樣呢?”
“那麼,這就有點兒像一條線索。您不記得普拉德利先生,但是您記得賈德諾先生,而他,他認識普拉德利先生……”
“誰和誰還絕對沒有一點兒聯系呢?”
阿爾芒表現出了一絲他平日沒有的細膩。他轉向路易。
“是的,”路易回答,“我們知道這個理論,它很誘人。但我覺得它有點兒不符合我們的主題。”
圖比婭娜小姐六十歲,眼明腳快。她堅持別人叫她“小姐”,她這樣宣告。她前天接待了卡米爾。她從市游泳池出來,他們在一間咖啡館聊了一會兒。坐在她對面,在她濕漉漉的頭發裡,可以看見不少白發。她是那種欣然變老的女人,因為這增加了生命的張力。隨著時間流逝,難免會搞錯一些學生。她笑了。每次她遇到一些和她談論自己孩子的家長,她只能假裝感興趣。不僅僅是因為她不記得,更是因為,她不在乎。“我應該覺得羞愧。”但是阿歷克斯,她記得比別的孩子清楚,是的,她在那些照片上都認出了她,這個瘦小的女孩。“這孩子太黏人,總是在我辦公室附近轉悠,她總在課間來看我,是的,我們兩個人相處很好。”阿歷克斯很少說話。但她還是有些朋友,她很愛玩,但讓人驚訝的是,她會突然一下子變得很嚴肅,“毫無預兆,就這樣,嚴肅得像個教皇”,不一會兒她再重新說話,“像是突如其來的一種缺席,像是她突然掉進一個洞裡,太奇怪了”。當她遇到麻煩,她會有些結巴。圖比婭娜小姐說她有點兒“大舌頭”。
“我當時沒有立馬意識到。這很少見。對於這些事,我通常都是很留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