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
“我還在等補充資訊,但是,大體來說,這個帕斯卡爾幾乎一事無成,小學、中學、技校、實習、工作。就失敗來說,這是個大滿貫。他做操作工、替人搬家這類事情。不太穩定。他父親成功把他弄進了自己工作的醫院,2000年的時候,他們成了同事。工人團結,他們成了貨車司機工友,接下去的一年,他們被調到了一個部門。當他父親2002年得到看守人的工作時,兒子也和他一起搬去住了。再強調一次,他已經三十六歲了,這個帕斯卡爾!大家看到他的房間在他父親的房子裡。電子游戲機、足球海報和明顯導向色情網站的網頁。如果不看那床底下幾十個空啤酒罐,完全是青少年的房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是在小說裡,當作者怕讀者不能很好地理解,他會在‘青少年’前面加上‘發育遲緩的’。然後啪嗒一聲,2006年7月,父親報案說兒子失蹤了。”
“調查了嗎?”
“如果你想的話。父親很擔心。而警方這邊,看情況,迴避了這個案子。兒子是和一個姑娘私奔的,還帶了自己的東西,還有他父親銀行卡裡的存款,六百三十歐元,你看這種……所以大家把這父親拉到警局另一邊。尋找失散親屬。大家找了那一片,沒有。五月份,搜尋擴大到了全國。也沒有收獲。特拉裡厄極力抗議,他想要個結果。於是八月初,也就是他兒子失蹤一年後,警局給他開了一張‘無效調查證明’。目前兒子還是沒有出現。我猜測如果他知道了他父親的死,他大概會再現身。”
“那母親呢?”
“特拉裡厄在1984年離婚了。好吧,主要是他妻子要離婚,家庭暴力、虐待、酗酒。兒子一直和父親一起生活。兩人看上去很處得來。母親再婚了,她住在奧爾良市。嗯……”他檢視著筆記,沒有找到,“好吧,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經派人去找她了,他們會把人帶來。”
“其他呢?”
“啊,特拉裡厄的手機是工作號碼。他的老闆隨時可以聯絡到他,即便他在工地的另一端。分析表明他自己幾乎不怎麼用這部手機,幾乎全部通話都是和他老闆,或者是一些必需的服務電話。但是,突然之間,他開始打電話了。不是太多,但是一些新的電話。十幾個通話物件突然之間就出現在他的記錄裡,那些電話他打了一次、兩次、三次……”
“所以呢?”
“所以呢,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熱潮是在他收到關於他兒子的‘無效搜查證明’單後兩個星期開始的,然後又在綁架女孩前三週突然停止了。”
勒岡皺起眉頭。卡米爾得出結論:“特拉裡厄發現警察根本沒用,便自己展開調查。”
“你覺得我們籠子裡的這個姑娘,就是和他兒子私奔的那個嗎?”
“我覺得是。”
“你之前告訴我,從照片上看來,女孩體形高大。我們這個,她那麼瘦小。”
“體形高大,體形高大……她可能減了肥呢,我怎麼知道。不管怎麼說,我覺得是同一個。現在,這個帕斯卡爾,他到底在哪裡?這……”
17
阿歷克斯一直忍受著寒冷直到現在。盡管九月的天氣還是相當溫和,但她一直不動,也不進食。而現在情況愈發嚴峻。因為一眨眼,幾小時之間,就入了秋。她感覺到寒冷,剛剛還只是因為她自己筋疲力盡,現在已經是因為真正的大幅降溫。根據透過窗子照射下來的光線來看,天空陰著,亮度也有所下降。阿歷克斯聽見了最初的幾陣風,在屋裡呼呼作響,風聲嘶鳴著,痛苦地咆哮著,像是一個絕望的人發出的呻吟聲。
那些老鼠也抬起了腦袋,胡須晃動著。傾盆大雨倏忽而至,敲打著這棟大樓,大樓發出號叫聲、爆裂聲,像是一艘即將沉沒的船。還不等阿歷克斯反應過來,老鼠們已經沿著牆壁下去找汩汩而來的雨水了。這一次,她數到了九隻。不一定是同一批。比如說,這只黑裡透著紅棕色的大老鼠,就是最近才出現的,其他的老鼠都怕它,她看著它泡在一個水窪裡,它獨佔了這個水窪,它也是第一個爬回來的。它第一個爬回到繩子上。這是一隻堅定執著的老鼠。
一隻濕透的老鼠,比一隻幹老鼠更令人覺得可怕,這讓它的毛顯得更加骯髒,眼神更加銳利,更加給人一種窺伺的感覺。渾身濕漉漉的,它的長尾巴格外黏稠,像是另一隻完整的動物,像一條毒蛇。
之後便是暴雨,嚴寒接替了潮濕。阿歷克斯已經石化,完全不能動彈,她感到自己的面板泛起一陣陣波紋,這已經不是瑟瑟發抖,而是真正的心驚肉跳。她的牙齒開始咯咯作響,狂風竄進屋子,籠子開始原地打轉。
那隻黑中透著紅棕色的老鼠,獨自爬上繩子,大搖大擺在籠子頂上走著,突然停下,靠著它的後腿站得直直的。它像是發了一個集結令,因為過了沒幾秒,幾乎所有的老鼠都爬了上來,到處都是,籠子頂上、右邊、左邊,還有搖搖晃晃的籃子裡。
一道閃電照亮了屋子,幾乎所有老鼠都立了起來,一下子集體臉尖尖地朝向天空,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然後向四處散開,它們沒有被暴雨嚇著,不,這更像是一種舞蹈。它們歡欣鼓舞。
只有那紅黑色的大老鼠依舊杵在那根離阿歷克斯的臉最近的木板上。它用腦袋湊近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它終於站了起來,肚子又圓又鼓,無比碩大。它發出幾聲叫聲,前腳掌朝著各個方向張牙舞爪,它們是粉紅色的。但阿歷克斯只看到了利爪。
這些老鼠是戰略家。它們知道,在饑餓、口渴、寒冷之外,只需要再加上一點兒驚恐。它們繼續著大合唱,為了讓她震驚。阿歷克斯感到冰冷的雨水被風吹起打在身上。她不再哭泣,她開始顫抖。她想到死亡,就像想到一種解脫,但一想到老鼠來咬她的身體,一想到被它們吞噬……
一個人的身體可以給十幾只老鼠做幾天的食物呢?
這個念頭嚇到了她,阿歷克斯開始尖叫。
但這還是頭一次,她的嗓子根本發不出聲。
筋疲力盡已經使她崩潰。
18
趁著卡米爾敘述他的報告時,勒岡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子,他在辦公室裡踱了幾步,然後又回去坐下,恢複他沉思而肥胖的獅身人面像姿勢。卡米爾發現局長重新坐下時,似乎壓抑著什麼東西,像是一個滿意的微笑。可能是滿意自己完成了每日運動,他想。他每天做兩三次這樣的活動,起立,走到門邊,然後走回來。有時候甚至四次。他的訓練有著鐵打的紀律。
“特拉裡厄的手機裡有七八個有意思的聯系人。”卡米爾回答,“他給他們打過電話,有幾個甚至打了好幾次,總是同樣的問題,問詢關於他兒子的下落。他去拜訪他們,給他們看他兒子在嘉年華上和那個女孩的照片。”
卡米爾只親自見了兩個,其他的,是路易和阿爾芒去見的。他來勒岡的辦公室是為了讓他了解情況,但他不是為了局長而回警局的。是為了特拉裡厄的前妻,她剛剛從奧爾良市過來。憲兵隊負責接送。
“特拉裡厄可能是透過他兒子的電子郵件找到他們的聯系方式的。那裡面有一點兒資訊。”
卡米爾看著他的筆記。
“一個瓦萊裡·圖凱,三十五歲,帕斯卡爾·特拉裡厄以前的同班同學,他絕望地追了人家十五年。”
“他倒是挺執著。”
“他爹打了人家幾次電話,問她知不知道他寶貝兒子怎麼樣了。她說這家夥簡直是個可憐蟲。‘鄉下人。’你要是再等幾分鐘,她會加一句:‘真是一無是處。總是用一些愚蠢至極的故事去嚇唬女孩子。’總之,真真正正的蠢貨。但人還不壞。不管怎麼樣,她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還有嗎?”
“還有一個帕特裡克·朱皮安,洗衣公司的送貨司機,帕斯卡爾以前城市賽馬賭博的朋友。他也沒有任何他兒子的訊息。照片上的女孩什麼都沒對他說。另一個,學校同學,託馬·瓦瑟爾,代理商。還有一個,之前的工友,迪迪埃·科達爾,搬運工,以前和他一起在一家郵購公司工作。所有這些人,無一倖免被他爹騷擾了。自然,那麼久以來,沒有人有他兒子的訊息。訊息靈通的人知道這事情涉及一個女孩。這簡直是今年頭條,帕斯卡爾·特拉裡厄和一個女孩。他的同學瓦瑟爾索性捧腹大笑,好像在說‘他終於也有一個姑娘了’。他的哥們兒送貨司機也表示他和他的娜塔莉的確讓大家震驚了,至於娜塔莉的具體情況,也沒有人知道。他從沒有帶她見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