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老廠
利益場上， 太多不必言明的默契。唐志勤確如楚衍所想，認認真真的琢磨起基層調研的方向來。因為他心裡很明白，像他這個年紀的人， 網際網路是真玩不來。他甚至沒辦法理解， 買東西為什麼要看直播？
直播廢話那麼多， 資訊密度那麼低， 買個東西前後得好幾分鐘才能弄明白，哪有他自己看文字介紹來得有效率？
他們這批精英大多如此，網際網路節奏既“快”又“慢”， 短影片都嫌吵的他們，想反過來掌握流量， 無異於天方夜譚。
反倒是線下地推那一套， 才是他的舒適圈。
畢竟他們這代銷售， 最擅長的正是搞人際關系。而線下銷售， 最難掌握的技能，也恰恰是如何打通各個關節、如何制約拉攏地頭蛇。把他放去跟嘻嘻零食的現任老闆安家喜溝通， 他們倆一定特別有話聊。
於是接到任務的唐志勤二話不說， 草草做了個大致方案， 就帶著倆下屬往珠城周邊踩點去了。
然而， 柳靖大清早的一番鬧騰，終究是有影響的。像妙言這種經營了三代人的老製造業， 裡面的人際關系也確實複雜。沒多久， 小道訊息便傳得滿天飛。這回散裝産線的女工看到了希望， 輪到銷售中心的員工們惴惴不安了。
當初前副總帶走了不少人， 他們好些是唐志勤一手提拔或重新招聘的。一旦唐志勤滾蛋，新上任的副總怎麼可能容忍他們？現在的就業形勢……銷售中心的幾個骨幹覺得自己有點頭禿了。
中午時分，蘇行人一個電話過來， 攆楚衍下樓散步。現在已經是12月中旬，寒風乍起，臨近河道的妙言總部，更是北風呼嘯，不見陽光。這種大冷天的跑院子裡散步，怕不是有毛病！？
但蘇行人早有準備，中午之前便派人給他送了件商務型羽絨外套。裁剪幹淨利落，乍一眼看去，很難發現是蓬鬆的羽絨服，穿上身卻又輕薄又暖和。12月的寒冬，裡面穿件襯衫都不覺得冷。
即使楚衍從溫暖的空調房裡走出來，只要把外套往身上一搭，絕對又好看又保暖。
收到衣服的楚衍：“……”蘇行人這控制慾是有點操蛋了。
但衣服確實舒服的讓人想多買兩件。結果楚衍翻遍了衣服各角落，都沒看見標牌。
再仔細看，袖釦使用的居然是黃藍紫三色混合的藍寶，混色恰到好處，宛如銀河墜落，是屬於天然寶石獨有的小驚喜。
寶石的光澤與火彩，即使拆下來帶去正式的晚宴都不顯遜色。卻不料蘇行人竟把如此品質的寶石放在了一件偏休閑的衣服上。
楚衍默了默，陸氏的財力，恐怖如斯！
被蘇行人盯著的楚衍認命的搭上嶄新的羽絨服，準備乘電梯下樓。哪知剛到電梯口，就撞上了侯東澄。楚衍眼皮跳了跳：“姓蘇的又喊你來監督我散步了？”
侯東澄噗地笑出聲：“並沒有。不過你這麼一提，那我陪你下去走兩圈。”
楚衍嘆氣，體能不好的人沒有尊嚴。老老實實的乘坐電梯下樓，走到了妙言的院子裡。
妙言因為有産線，佔地面積不小。主樓後面有一整片精心維護的“小果園”，中間連線涼亭的水泥遊廊上，甚至爬了好幾株老葡萄。在早年物資匱乏的時候，公司院子裡這些容易養活的葡萄、橘子、桃子、李子等産出，是曾經讓員工們喜愛的小福利。
但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現在的水果價格早已不是高不可攀，水果的品質也經過一代代的改良，變得又香又甜。妙言總部自産的酸不拉幾的“原生種”漸漸變得不受待見。
於是到了果實收獲的季節，就只剩那些一代老女工們組團回來採摘洗淨，加上白砂糖，做成各色罐頭，拿來分給親友。
楚衍站在葡萄藤下，跟侯東澄講起這些獨屬於妙言的小故事。
“其實現在的年輕人，不太喜歡吃罐頭了。”楚衍輕聲說道，“新鮮水果比罐頭更好吃。但是老人們舍不下自己親手種的果樹，忘不了當年收獲時的雀躍。所以年年寧可倒搭錢和人工，也不捨得讓果子浪費了。”
聽著楚衍講述的往事，侯東澄才恍然驚覺，妙言已經是個幾十年的老廠。盡管當時位置很偏、地盤很小。但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都記錄著年華。也能窺見當年風華正茂的侯子芳帶領著一群無業婦女揮灑汗水的浮光掠影。
那真是一個激情澎湃的時代，一個個神話般的奇跡崛起，在廣闊的市場上大展長才。
“我小時候，吃過很多罐頭的。”楚衍忍不住低聲呢喃。
人都是講感情的，那些他從小就能時常見到的、在廠區裡來來往往的老熟人，他又怎能說裁就裁呢？想必，黎世建抬出人社局的女兒，大機率不是他在助力女兒的仕途，而是他那當官的女兒在替他背鍋。
所以散裝的衛生紙和衛生巾，他必須得求一條出路。為自己，也是為外婆的理想。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楚衍的思路越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