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正勸著鳳姐看破些且養身子, 別這麼不顧身子天天察三訪四。
鳳姐啐了句平兒:“你咒我病呢?不看看這家裡,咱們可以依仗誰,竟然是連一個人也沒有。怎麼也得把老太太的事辦了, 唉, 總不能讓老祖宗最後這一程走得委屈呀……”鳳姐瞧到賈璉進來,“喲,今兒個早,靈堂那現誰守著呢?是珍大爺守著嗎?可得讓人好生準備些宵夜點心的, 上回就讓珍大爺餓著……”
賈璉臉黑著:“平兒出去。”
平兒給嚇了一跳, 去看鳳姐。
鳳姐也給嚇了一跳,可一向只有鳳姐在這屋子裡耍威風,哪輪得到賈璉的:“你這是唬什麼呢?什麼事要這樣唬人的?”
“平兒出去。”賈璉又吼了聲。
平兒這回不敢不出去, 挑起簾子出去,關上門,也不得天冷, 就坐在了堂屋的門檻上守著。
鳳姐聽到了關門聲,臉也繃上:“又是在哪灌了黃湯,把不痛快往我和平兒身上撒!”
賈璉瞪著鳳姐:“我只問你, 原長安守備的兒媳婦是不是你收了三千兩銀子, 讓張家退親, 還打著我的名頭?”
“什麼三千兩銀子,二爺真是不知給哪個相好灌了黃湯,問我這些沒來由的事。”鳳姐冷笑了聲,“二爺要是沒別的事, 就請走吧。”
“我給你提個醒,饅頭庵的靜虛,想起來了吧。”
鳳姐的心嘎登下:“那不是託到我跟前,我總不好賣弄下手段,要不還讓咱們賈家沒人呢。”
“兩條人命,你三千兩銀子就害了兩條人命!”
“你這是說得什麼話。是張家貪圖李家的富貴要退親,要怪也是怪張家,跟我什麼關系。”
“兩條人命,人家告到長安府了。”
“長安府怎麼了?咱們還沒怕個小小的長安府。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跟我有什麼關系。兩條人命是我逼死的?是我逼著他們退婚的?”鳳姐氣憤著,“他們嫌貧愛富害死兒女,倒來怪我了。”
“我再問你,逼死二姐害死我那沒出世的兒子,你怎麼說?”
鳳姐知道這是賈璉的痛處,得小心著回答:“二姐可是自己吞金的。就算你不記得二姐的忌日,我可是記得牢牢的,哪年沒給她辦。至於那沒出世的兒子,難道我不心疼。你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呀。”
“你還在狡辯,張華都說了,是你讓他去都察院告的,生生把個二姐逼死的……”說到後面,賈璉想起尤二姐的賢惠溫柔,忍不住落淚。
看得鳳姐心頭火起,醋勁上來:“他說了你就信了?就算是我讓他去告,我是拿刀逼著他,還是怎麼了?他一個大男人自己不會想,該不該,還要我去教嗎?”
這話讓賈璉無話可辨。確實鳳姐是惡,可哪個不是人家貪了銀子才會如此。
“放印子錢的事,你怎麼說?”
“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們賈家。看看這些年,沒有我放印子錢賺得,貼補進去,你們還不早喝西北風去了。這幾年饑荒打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這麼費心為你們家想,倒頭來卻落了個放帳破落戶的名頭。我還不知道跟誰去說呢。”
賈璉在鳳跟前素來是說不過,這會兒也說不過,可是賈赦的話卻還得辦,只能想著法子說出來。
“如今人家把咱們在長安府告了,這事大老爺說了,只能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鳳姐不當回事聽著。
“牽扯你的事最多,大老爺意思你先全應了下去,可以把太太給摘了出來。不然,咱倆就得和離。”
“和離?”鳳姐跳了起來,“行呀,你厲害了,連著話也說出來了。還把事都讓我頂著,憑什麼?你們家的那些爛事,憑什麼都讓我頂著?你一個男人怎麼不去頂著,倒讓我一個婦道人家去頂著了。”
“你以為我不頂嗎?你犯得這些事,哪些不是打著我的名頭做得,你要是挨一百的板子,我就得挨二百的板子。好,你也不樂意和離,我這就去頂了罪,也算隨了你的意。可是可憐了巧姐,攤上了你這麼個媽!”賈璉一踢門出去了。
鳳姐跌坐在了椅子裡,剛才的意氣全沒了,後背一陣陣的涼,那是出得汗。
平兒走了進來:“奶奶……”
“給我倒杯茶來。”鳳姐給自己說著,沒事的。這大風大浪都闖了多少,哪會就這麼出事的。自己不過是收了些銀子,這都是小事,哪還能像二爺說得那樣厲害的。
到了晚上,賈璉沒回來,卻也沒什麼人來找,鳳姐的心更定了些,準備就這麼睡了。可才要躺下,王善保家的卻來了,說是大太太找。
鳳姐不敢怠慢,趕緊著換了衣服坐車去了大老爺那裡。到了賈赦的屋子,卻看到賈赦、賈政、邢夫人、王夫人、賈珍、賈璉幾個都在。
鳳姐知道不好了,卻依舊笑著給見禮:“不知道大太太找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