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俘羋拍著手道:“弟弟,咱們要的不是土地,而是金銀銅礦。麻煩就麻煩在這。要是九州沒有多餘的寸土,那就簡單了,移民至那皆有百畝田,一切好說。問題是九州還有的是土地,缺的是人口,是挖礦的人口。”
“一個挖礦的人,得有三四個種地的,這還得是鐵器牛耕普及的情況。現在他們還在用石頭,挖抗總不能不吃不喝地挖啊。”
“佔據簡單,你說的沒錯,三百人,利用部落之間的衝突,足以立足。當年我在高柳,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事。”
“但問題就在於怎麼把這些還在用石頭器皿、公有土地一切歸公的村社,讓他們種植糧食,挖掘礦石,冶煉礦石,採集大木,營造船隻……”
如此一說,庶歸田才覺得自己剛才想的過於簡單了。
他很羨慕那八百人破番禺的故事,覺得若是還在用石頭刀耕火種都做不到的聚落,怕是三百人就足以再造一個南海。
可聽哥哥這麼一說,才明白自己想的簡單了,根本不是一樣的情況。
番禺那裡,墨家當真是無往不利:數百人攻破城邑,槍決貴族,毀掉文字,祭祀階層以有害民不食己力之罪名統統扔到甘蔗田砍甘蔗,解放奴隸、重分土地、取締貴族封田的封建義務,以階層鬥爭的手段幾乎是瞬間就在那裡站穩了腳跟。
可真要是如哥哥所說,那裡還沒有邦國的概念,還是彷彿上古時候的原始民主議事制度,就算學會了一丁點刀耕火種的技術也是土地公有的情況下,在南海無往不利的階層鬥爭在那裡一點都用不上。
挖礦得有糧食,得實現最基本的統治——哪怕是學當年泗上草創之時,強制各個村社必須出多少人去輪流挖礦,那也得當地人知道政權是什麼意思才行,否則的話就算打不過,難不成不能跑?反正原本就是茹毛飲血的生活,跑到山裡一躲,能耐我何?
諸夏的移民?那就更不用想,諸夏的土地極多,沒開墾的地方有的是,泗上處處缺人,但凡沒到不去就死的地步,誰能願意主動往那跑?
庶歸田皺眉道:“如此說,那裡就不管了?”
庶俘羋搖頭道:“管啊,肯定得管啊。之前……哦,對了,那時候你還在海上呢。之前確實是有過幾次集思廣益的會議,就在談這件事。”
“如果是長久打算,為了將來人口增加之後的生存所需的土地,那倒簡單。緩緩圖之,那裡本就沒有文字、連銅都不會用,日後便可作為諸夏九州之一也未可知。”
“但現在不是求短期之內的辦法嗎?金銀硫磺還好,銅現在泗上是真缺啊。如今銅陵的銅自然歸屬我們,大冶山的銅屬於楚人……”
“你是不知道啊,最好的炮都是銅的,炮兵不喜歡鐵炮,銅炮打的又遠又準還不容易炸膛。現在又正在練軍,要在幾年之內達成每個步卒旅都有小炮三門,炮兵的數量也要增加。”
“那島上多銅、多硫,真要是能夠解決,不說那些金銀,便是那些銅就足以堪稱天下第一大功。”
庶俘羋接著又苦笑道:“所以問題也就在這。”
“商人求利,泗上重工,商人之利,源於轉運貨物。然而現在就是把泗上的璆琳鐵器運送到那裡,又能換回什麼?可能也就能換回些毛皮,因為那裡的人手裡沒錢,就算是學會了種植,這幾年糧價如此之低以至於南海貿易必須要‘一船必須攜帶糧食某石否則倍數’的地步,跑去那裡轉運糧食,那家裡怕不是得有個金礦?”
“挖礦賺錢,上面肯定不會允許金銀私自開採的。商人要是想挖,成本太大,又要扶植當地人教會他們種糧,又要投入數年時間以讓當地人知道服從和交易……若從泗上南海等地運人,且不說成本商人擔負不起,便是泗上現在處處缺人,哪裡能輪得到那些商人搶人?他們搶得過咱們墨家嗎?”
“商人指望不上,那就還得靠組織。可組織現在缺的是銅,不是缺土地,更不是泗上人口已經多的無地可耕不得不遠赴海外了。數年之內若不能得利得銅,那麼就可以數百年緩緩圖之,也就不需要把精力、人才浪費在那裡。”
“所以上面還在討論這件事,難以決定。”
說到商人,庶俘羋忍不住嘀咕一句道:“商人最靠不住了。你看著吧,等著以後那裡的人會種田採礦了,商人肯定想辦法跑去,而且肯定會走私避開航船通商之關稅。可要指望他們開發那裡,走完最難的從無到有的第一步……哼,有那些錢他們現在何不投資到賺錢更快更安全的地方。”
他對商人意見很大,對於上面的一些政策也頗有不滿,藉著酒意,忍不住發起了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