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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倒是一點不急?”
季嬰退下後,葉氏提著一盞宮燈走了出來,即將入夜,他們家也還沒開始吃飯。
方才的事,她卻是聽到了一個末尾,心裡吐槽著“黑冰臺”這是什麼破名,也不由擔心起來。
葉子衿從來就不喜歡咸陽,她是經歷過變亂的,深知,咸陽從來便是不安穩的地方,這裡人心飄忽不定,而黑夫現在,正坐在這鼎蓋上。
“無論何時何地,爭權奪利永遠不會停歇。”
“但權力,當真是個古怪的東西,我問你一事罷。”
黑夫閉著眼,享受妻子給自己揉捏忙碌一天後痠疼的肩膀,淡淡地說道:
“三位貴人坐在一廳堂中:一位頭戴冠冕的大王,一個德高望重,據說能通天人的巫祝,和一個家有萬金的富人。”
“三人之間,則站著一名起於行伍小卒,手持利劍。每位貴人都命小卒殺死另外二人,大王許以爵位,巫祝以神明威嚇,富人掏出金玉賄賂。試問最後孰生,孰死?”
葉子衿想了想:“爵位有尊榮,人人皆懼神威,而金玉伸手便能拿到,但若問誰生誰死……”
“那要視小卒心意而定。”
黑夫道:“是麼?他既沒有冠冕,也無金銀珠寶,更沒有神明的眷顧。”
“但他有劍。”
她看向黑夫寬闊的肩膀:“君王的承諾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神明虛無縹緲難以為助,到手的金玉遲早會花光。小卒野心夠大的話,或會將三人統統殺死,自己來執掌一切。”
“說得對!”
黑夫拊掌:“兵強馬壯,這是才是這亂世裡,真正決定生死的事,手中若無劍,說什麼也沒用。關東那些反王們,便是如此做的,我麾下的將尉們,亦是如此想的。”
“但若加一個條件,廳堂外邊有洶洶人潮呢?小卒下手時倒是容易,但他走出廳堂,可能會受到歡呼,也可能會被人潮撕碎。”
“民心?”
葉子衿搖了搖頭:“民心是最容易被左右的。”
“君王根深蒂固的權勢,巫祝的幾句謊話,富人的一點施捨,甚至是那卒伍利劍的脅迫。”
“都能左右民心。”
黑夫認同妻子的看法:“所以說,權力究竟在於何處?”
他看向案上的燈燭,它們閃爍不定,在牆上投射下夫妻二人的影子,顯得曖昧不明。
“在君王冠冕?在天授之神?在財富金玉?在兵強馬壯?還是在民心取捨?”
“沒人說得清,總有人顧此失彼,從而丟了權勢性命。”
古往今來,多少掌權者,他們不一定是君主,有人死於名不副實,有人死於不重祭祀,有人死於財政枯竭,有人亡於手中無兵,有人則是被洶湧的民潮所推翻。
“最穩固的做法,是將五者都攢在手裡。”
黑夫伸出手,握住了眼前的空氣,只差來一句:“我全都要!”
“我攝了國政,發號施令;握住了少府、治粟內史兩大錢袋;讓陸賈管了祭祀,在那些古舊典籍裡,尋找我掌權合乎天道的藉口;牢牢控制軍隊,說一不二;更以減租來賄賂關中百姓,撤銷皇室的享樂,分利與他們。”
“五者盡在我掌控中,朝中些許跳梁之輩,拿什麼來改變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