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扶蘇為喜求情被斥在先,滿朝文武無一敢來道別,唯獨黑夫之妻葉氏單車而行,贈酒相送。還贈了一舍人,供喜使喚,一女傭,供喜沿途洗衣造飯之用。
為此,喜特地對黑夫作揖:
“若無這對僕役一路照料,我恐怕撐不到李信那,多謝攝政夫人,我去西域時,他們留在了敦煌,如今已有兩二一女,不欲東歸,恐怕無法將他們還給攝政夫人了……”
“此外,也要多謝攝政那捎人送到河西的相贈之言。”
黑夫還禮,對敬重的人,不論他到了什麼地位,都是恭謹如初: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李將軍的確識得喜君,而喜君,也未辜負他和眾將士的信任,將西征之人平安帶回,沿途未曾有一起冒犯百姓的衝突,殊為不易也。”
喜說道:“李將軍亦深知攝政,他越過蔥嶺前,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什麼話?”
“李將軍只想問。”
喜抬起頭,目視黑夫:
“黑夫,還記得始皇帝的志向麼?”
“始皇帝的志向……”
黑夫默然良久,嘆息道:“都明明白白,篆刻在恆山、芝罘、碣石、琅琊的刻石上啊!”
他站起身來,念起那些彷彿上個時代的迷夢囈語來。
“**之內,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這是始皇帝對拓展華夏領土的雄渾大志,只可惜天下負擔不起這麼多征伐,不過足以欣慰的是,李信,他能繼承此志,率軍西征,替長眠驪山的始皇帝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九州之外的其他文明,以李信之能,或許真能打下一片山河,讓始皇帝的威名,傳到極西之國罷?”
“這份開疆拓土的遺志,已由李信繼之。”
喜點了點頭,認同了,李信的確是如此認為的。
“還有,始皇帝令人不以諡號論己,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他希望大秦世世永昌,千秋萬歲,永遠延續下去。”
“可這世上,沒有不滅的王朝,夏商周皆是如此,秦又豈能例外?我雖撐住了這搖搖欲墜的社稷,但我死之後,一切猶未可知。”
“不過,扶蘇之子公孫俊,他已被封在海東,偏居一隅,只要沒有太大變數,或許真的能在那江山永固,萬世一系呢。”
“所以,這份萬世一系的遺志,或由海東侯繼之,就像殷商已亡,宋國卻承襲也子姓社稷一樣。”
對這一點,喜皺著眉,不置可否。
“始皇帝還曾承諾過,說地勢既定,黎庶無繇,天下鹹撫。男樂其疇,女修其業,事各有序。惠被諸產,久並來田,莫不安所。節事以時,諸產繁殖。黔首安寧,不用兵革……”
“他活著時沒能做到,反倒是徭役無度,大興宮室,南征北戰,天下疲敝不堪,以至於釀成了大禍,不過如今好了,我再度一統九州,六國滅盡,關東安定,就連邊疆的隱患匈奴,也已殘破北遁,奔走於天南海北的戍卒可以回家,農夫只需繳納十一之租,也算是男樂其疇,女修其業,各有序樂。”
黑夫攤開手,笑道:“這一點遺志,由我來繼承!”
“如此觀之,不論東去,西行,還是留在中原,吾等,皆是始皇帝的繼業者!”
喜感慨道:
“你所繼的這份志向,最難辦到,四十八郡,兩千餘萬口人,還有難以調解的六國之人,可不是李信、公孫俊只需對數千人負責能比的。”
“很難罷?”喜問黑夫,這一刻,他又成了那個對黑夫敦敦教導的同鄉長輩。
“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