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蒯徹卻在扶蘇面前,感到了無比的挫敗感……
當年第一次遊說扶蘇失敗,一來是他故意試探,二來也以為扶蘇愚忠愚孝。
可現在的扶蘇,見識了眾叛親離,看到了人間殺戮,起於海東,飽經風霜,行事作風,與當年大不相同,蒯徹以為,他已經變了,成了自己能夠說動的人……
對權勢的留戀、對未來的迷惘、對敵人的恐懼、對麾下眾人的擔憂、對不公處境的憤怒、對故友的疑慮、還有難以低頭為人臣屬的驕傲……這些情緒,扶蘇一樣不少!
可蒯徹使勁渾身解數,卻終究無法說動扶蘇。
現在他明白了。
扶蘇身上,還有某種自己根本無法撼動的信念!
“我與黑夫的恩恩怨怨,尚未結成死結,我二人自當解決。”
“但絕不是靠猜忌和攻殺!更不是靠你這奸士的離間!”
扶蘇一邊說,一邊往外看,似乎在等待什麼。
“所以扶蘇,你這是要自己去黑夫營中受戮?”
蒯徹只覺得可笑之至,這世上,怎會有如此人物?
選擇放棄,選擇自殺的人物?
“黑夫何等人也,他能殺蒙氏兄弟,便也能殺了你!毫不留情!”
蒯徹仰頭大笑起來:“我笑那秦始皇帝,何等英雄人物,少恩而虎狼心,得志亦輕食人,做事心狠手辣,怎會生了你這麼一個心慈手軟的兒子!”
“沒錯,我是心慈,改不了。”
扶蘇站起身來,招手讓外面的人進來。
“但我的手,早已沾滿了血,已不軟了……”
“尤其是對那些,唯恐天下不亂,比我罪孽更重的罪徒!”
衛士拜在面前,扶蘇問他們道:“說了這麼一會話,火燒旺了麼?”
“旺了。”衛士稟報。
而烽燧外面的空地上,一個巨大的陶鼎正滾開著沸騰的水,熱氣直往上冒……
“善。”
扶蘇看向凍得直哆嗦,鼻涕都凝固在臉上,已看不出面色是懼是怕的蒯徹,笑道:
“蒯先生捱了好幾天凍,無衣無褐,冷得不行,實在是有失體面,讓他,暖暖身子罷!”
面對蒯徹如此惡人,扶蘇卻沒有歇斯底里的痛恨斥責,只有身為長公子的彬彬有禮,他朝外伸手,彷彿是邀請蒯徹去參加一場宴席。
而遼東的漢子們就沒什麼溫柔了,拉胳膊的拉胳膊,抬大腿的抬大腿,還有人抱怨陶鼎不夠大,恐怕要先剁掉這廝五肢才能塞進去……
扶蘇只是優雅地目送他們遠去:
“二三子,助蒯先生,就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