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踏車,聽說乃是君侯之姊丈櫞,去年在南郡所制……”
阿忠盯著黑夫,覺得自己已摸到了關鍵。
“再回想一下,吾等墨者這十年來所制的水磨、水碾、水排、水車,皆發端於君侯與櫞所制的水碓……至於水碓,又是由安陸踏碓所化。仔細一想,這十年來,但凡讓工農之業事半功倍者,皆源於安陸,皆與君侯有關。君侯,你竟有子墨子、公輸班之技麼!?”
“哈哈哈,真是個聰敏的後生。”
黑夫卻大笑起來,恍然間,想起十多年前,有隻聰慧的老狐狸,也一眼看穿了這破綻,只可惜啊,世上再無內史騰。
笑罷後,他卻搖頭道:“你說錯了,阿忠,這些水力器械,其實源頭並不是我。”
“那源頭是誰?”
阿忠是很聰慧的,做事情喜歡尋根究底,在關中隨師長安裝水磨,並開發更多道理想通的水力器械時,他就曾想過此物的源頭,篤定是昌南侯所為。
“有紙筆麼?”
黑夫不直接回答,卻打發阿忠拿來筆墨,趴在案上畫了起來。
外面雨依然下著,縱然船廠宿舍是幹欄式的,但溼氣依然很重,幾個兵卒團團圍在外面,擋住從門縫透進來的風雨,阿忠才能保持燈燭通明。
卻見昌南侯在紙上畫的,是一棵樹,樹幹很大,滿滿往上,分出無數個分枝來,而每根樹枝,又分出無數小椏。
“知道這是什麼樹麼?“黑夫點著紙問。
阿忠不明所以,搖了搖頭。
黑夫卻露出了有趣的笑:“我叫它‘科技樹’!”
……
“敢問君侯,何為科技?”阿忠沒聽說過這詞。
“是我新造的詞。”
黑夫大言不慚,但他的確有合理的解釋,侃侃而談起來:
“陳無咎等醫官的醫技,徐福等方士的方技,農家老圃的農技,汝等墨者擅長的工技,乃至於,弓弩飛石,兵法陣列,這些殺人之技!“
“一切世人掌握的技藝,可統稱為’科技‘,在我想來,其形狀,便如同傳說中,與天齊高的建木!”
“是這樣?”
阿忠睜大了眼,神情認真起來,彷彿回到了咸陽的秦墨駐地,與師兄弟們排排坐,聽夫子講解《墨經》的情形,而夫子送他來嶺南前說過,別看昌南侯出身不高,但肚子裡的學識,可不亞於張蒼!
他有種預感,昌南侯今天,要教自己極其重要的一課!
言罷,黑夫又取了張紙,寫上“工技”二字,接著,開始畫出幾個小枝椏尖端,寫下了水磨、水碾、水排、水車、水碓等名,但在諸椏發端的位置,卻寫了“水輪”二字。
“你說的沒錯,先是有了水碓,世人才發現,除了人力畜力,吾等還能利用水力來舂米、磨面、鼓風、汲水。但水碓上,最關鍵的部分,水輪,它又發端於何物?”
阿忠想了想:“當發端於車輪。”
“不錯。”
黑夫將水輪分成“橫水輪”“豎水輪”,繼續往前畫,它們變成了一個枝幹,原來整個“水力器械”,不過是工技上的一個小分支,而其核心部位水輪的發端,正是車輪!
所以在某遊戲裡,水磨的前置科技,就是輪子啊……
“輪是誰人所制?”黑夫的問題又來了,反正外面大雨瓢潑,長夜漫漫,他正好閒來無事,見阿忠比他夫子程商更有悟性,索性指點一二。
論具體的動手技術,黑夫給阿忠當學徒都不配,但論眼光,卻足以做其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