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瓦林挺直了腰背，保持著面對國王的姿勢一動不動。廳堂中沒有任何動靜，可世界在他的眼裡已經變了。他彷彿置身無盡殺獄，殺意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從所有的方向直達他的大腦，狂暴擠壓著他的理智。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衣服，連呼吸都停止。剎那永恆，當明亮的火光再次在他的眼眸中點亮時，他幾乎站立不穩，扶著椅背劇烈咳嗽起來。過了很久，他的呼吸才平復下來，恨意從心底深處迸發而出，頃刻就要佔領他的意志，可是在他直起腰之前，所有的一切又隱入了意識的深淵，沒有激起任何聲響。這是來自矮人國王的殺意，這比吉姆利剛剛的嘗試要暴力得多，但力量的層次也絕非吉姆利可比。如果非要做比較，就像一個壯碩的成年矮人戰士與剛剛牙牙學語的孩童，可謂天壤之別。
“對方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德瓦林一遍遍提醒自己，對方僅僅只需要一個眼神，或者像剛剛的精神壓力持續哪怕多一秒，他就會立時死去。這種憋屈的事實和剎那的極限恐懼幾乎讓他喪失理智，在脫離束縛的瞬間，他用了極大的毅力，剋制住了自己從戒指往外掏槍的衝動，然後迅速建立心理防線。這絕對不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自己幾十年辛苦建立起來的後臺，在這座王城中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必須把自己放在一個卑微的位置，如同剛剛離開部族獨自闖蕩的那幾年。
“算了算了，老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挨削，哎，挨削就挨削……”
如此想著，他自己竟微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自立自強的新時代矮人商人，德瓦林絕對算得上是個人才。短短的一分鐘時間，他從生死邊緣徘徊了一遍，然後迅速把自己擺到適當的位置，並透過強烈的自嘲暗示，讓自己接受了這樣的設定，好像還有點自得其樂的意思。當然，他的這番表現完全落入了鐵爐堡兩位強者的眼中，在吉姆利不得其解的時候，國王陛下已經露出了微笑。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百花齊放，那一瞬的風情……好吧，這樣說一個粗壯的眉毛鬍子一把的矮人實在是有些違和，但廳堂中的氣氛確實緩和了起來。
代因二世將石板翻了過來，推到了德瓦林的面前。
“坐吧，能不能看懂這上面的文字。”
德瓦林再次屈身行禮，這一次是矮人族的臣子禮，雖然並不歸代因國王統御，他仍然選擇了這個禮節，然後不去看國王的反應，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專注在石板上。
“這是一種古老的文字，”面對彷彿雜亂無章的刻痕，德瓦林直接說道：“十幾年前的一場拍賣會上，我曾經得到過一件珠寶盒，其中鑲嵌的紋飾中就有這樣的標記，而那來自於一個已經泯滅的精靈分支。”
“這裡，”德瓦林指向石板上的一處，“上面是三條曲線，而底下是類似霧氣的所在，這是我能認出來的一個文字。但是這個文字到底代表什麼意思我並不清楚，因為在不同的語境中，同樣文字的意思可能會千差萬別。在我所知道的情況中，它可以代表虛幻的夢境，也可以是命運甚至生命，總的來說都是一類虛幻或者晦澀的東西。”
“精靈語？”吉姆利難以置通道。
“是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您知道，我是個商人，對於越古老的東西越是偏愛，所以在得到那個珠寶盒之後，我試著找到了一些線索，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我搜集了所有可以得到的資料、器具，還原了其中一部分的文字。這是我的興趣，當然了也是生意，那個珠寶盒我用一個近乎天價賣給了精靈族，這都得益於這些成果。”
“你能看懂嗎？”
“能看懂，但是因為沒有對應的語境，我只能按照我猜測的字面意思去翻譯，可能和真想千差萬別。”
“沒關係，說說看。”
“因為單個文字的意義不明，我必須選擇一個語境……”德瓦林思索了片刻，然後小心說道：“對於這種，我的經驗是先帶入一個虛幻的語境，比如說如果這是一則預言，那麼意思大概是‘當王者消逝，貪婪的人們並沒有得到警示，他們繼續尋找懸崖之下的真理……當不死人死去……’”
見兩人陷入沉默，德瓦林立刻說道：“我要再次強調一遍，因為沒有語境，這只是其中一種強行翻譯的結果，參考價值可能非常低，請陛下不要被我誤導。”
“不！”代因二世斬釘截鐵說道，“事實上，你的翻譯已經很接近我們的猜測。”
吉姆利說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畫蛇添足多一句嘴，既然陛下給你看過了石板，那麼你就只剩下兩個選擇，加入我們或者死，我想你能明白。”
“當然。”德瓦林點了點頭，這在他意料之中，既然連國王都出面，那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最理想的狀態是他會受到一些鉗制，但依然享有一部分的自由，當然了，最差的結果就是被推入某個暗無天日的深淵，或者變成肥料之類。
“那麼，歡迎你加入鐵爐堡，我的朋友。”
德瓦林看著吉姆利推過來的可疑小瓶，有點蛋疼。
“唔……如果我問這是什麼，你會說實話嗎？”
“呵呵呵……”
“唔……那能不能不喝？”
“呵呵呵……”
呵你妹啊！德瓦林估計這小老頭兒是記他的仇呢，本來他能搞定的事兒愣是請出了老大親自動手，哎，一報還一報啊。
“喂喂，你們這也太直接了吧，一點思想準備也不給啊。”
“嘿嘿嘿……五……四……”
對方都開始數秒了，德瓦林心一橫，抓起瓶子就喝，一口氣吞了乾淨，豪氣萬丈！
“幹，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行了，我的任務結束，剩下交給你了，吉姆利。”
說完國王大人就閃了，真的是一絲時間也不耽擱。而吉姆利的臉已經笑得像花兒一樣，他蹦下了椅子，向外走去。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