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隱瞞是不對的。他不打算隱瞞。盡管他不會讓她和那個人有交集。
看到獄寺隼人這讓人熟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裡紗大概能意會到這大概不會是一個值得分享的家庭。可她並不想避開,因為創傷與否,這都是她們必須面對的東西。她不喜歡一無所知。
獄寺隼人只是在猶豫該從哪裡開始說起。
他想避諱一些難堪的,但這是不可能的。最後他選擇從裡紗已經見過的碧洋琪入手。
“我和我姐,你見過的,碧洋琪。”他說,“我們不是完全的親姐弟,我們同父異母。”
一開頭就是一個複雜的家庭構成。裡紗說:“但你們的關繫好像還不錯。”
“她……”獄寺隼人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碧洋琪,“嗯,我們關系還不錯。”他承認道。
如果讓碧洋琪聽到的話她大概會感動的熱淚盈眶說叛逆的死孩子終於成長了,果然是裡紗調教有方。他和裡紗走近之後的這半年多裡坦誠過的話語比他過去二十幾年人生說過的全部加起來還多。
開了這個頭,獄寺隼人能順暢地說下去了:“我的母親是一位日裔的鋼琴家,那個人,隱瞞已婚的事實誘騙了母親。”
接下來的故事不用獄寺隼人再說了。這些資訊已然足夠裡紗拼湊出完整的後續,她有預想他的這段不會太愉快,所以道歉:“對不起。”
獄寺隼人搖頭:“本就該說的。”
“我不是為了這個道歉的。”裡紗說,“因為我預見了這會傷害到你,但我仍然想知道,我認為這是必要的步驟,我在為這個道歉。”
獄寺隼人其實不太明白這之間的區別,但裡紗說的很認真,他遲疑地點了點頭:“我姐的母親後來因病去世,我的母親則是因為車禍意外去世。”
“真的是車禍意外嗎?”裡紗忍不住揣測。
實在是她對afia和他的這位生父都沒有什麼好印象。
當然不是。這之中涉及了很多。他既是捆縛住母親的枷鎖,又是她的催命符。隨著他一天一天的長大,私生子的生母顯得猶為礙眼。
裡紗問他:“那你報仇了嗎?”
仇當然是報的。離開家的時候他還沒有能力調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在策劃、又是哪些人在參與,所以他沒有立刻清算。年少時雖然沖動易怒,但他聰明的腦子警告他,如果不能一擊斬草除根,那就不要打草驚蛇。
因此他離開時只是炸了家族的兩個據點,這讓人以為他報複的物件只是身為家族首領的生父。
真正把一切查清是他16歲時跟著十代目回到義大利。
作為十代目的守護者,他得到了彭格列給予的一些許可權和資源。這也是為了讓他們盡快地和彭格列磨合。
隻身離家出走時無法查清的東西在彭格列的情報網之下易如反掌。甚至連報複都是那麼輕易。只是他沒有派遣任何人去。只有這件事,他要親自做個了結。
“那個人有參與嗎?”
“沒有。”獄寺隼人知道她問的是誰。
在得知那個人沒有參與時,他是完全不相信的。他認為是情報有誤,又或者是那個男人偽裝的太好了,但事實就是沒有。無論他怎麼調查,幾乎把家族的秘密翻個底朝天,他都沒有找到任何他參與謀害母親的證據。
最後獄寺隼人沒有動他。
因為在一切發生以前,他在碧洋琪面前當過十數年的好父親。
家族在他的打壓下已經元氣大傷,與其說是家族,不如說那個人已經只是一個鄉下的莊園主了。這些碧洋琪都知道,但也從來沒阻止過。他們姐弟兩靠心照不宣的默許保持了這樣的平衡。
裡紗已經不再吃早飯了,她問他:“你在難過嗎?”
會難過嗎?獄寺隼人也這麼問自己。
最開始是憤怒大於一切。真相不僅殘忍,還非常難堪。他必須用足夠的憤怒才能維持住自己的尊嚴。可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時移物異,他以為已經跟著默許而沉寂的東西再次浮現時,他終於不得不承認。
“嗯。”他說。
只是也很有限度了。
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他把不該尊敬的人認真對待,又把真正該愛且愛他的母親當做是其他人去尊敬。
這一切顛倒的荒唐可笑,以至於真相歸位時,十幾歲的他不知道怎麼把十幾年錯位的情感原封不動的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