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桑瑜跟著宮人從偏門出了鴻光殿時,薛懷瑾從正門外走了進來,身後的內侍端正一個漆盤。
薛懷瑾一進來,大殿內都安靜了三分,皆看向這個得了離魂症,昏睡了五月又奇跡般醒來的薛家郎君,心中暗嘆神跡。
上首坐著的乾寧帝和趙太後見了他,一個沉神一個眉開眼笑。
“臭小子去哪鬼混了,現在才來,磨磨蹭蹭的不像話!”
剛罵完,趙太後就開始袒護外孫了,罵起乾寧帝道:“你說說,這團圓的日子你晦氣什麼,長珺來晚定是有正經事,而且也沒誤了時辰,不剛剛好?”
乾寧帝對不過老母親,訕訕笑了笑便冷哼一聲,讓外甥入座了。
死小子,為著他的事,他都腆著老臉讓聶徵將寶貝女兒領來了,還給他來那麼晚,真是……
不對,乾寧帝看著大殿中央眾人矚目的外甥,似乎又參透了那小子的心思。
這一下,誰都能瞧見他了,倒是他小覷這小子的心機了。
但這可著實冤枉了薛懷瑾,他此番真有正事。
“聖人晚安,恕臣來遲,實則是先前昏睡錯過太後壽辰,特去南山獵了個上好的皮貨回來給太後做壽禮,故此來晚了些。”
趙太後一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睨了兒子一眼,忙招手讓外孫上來。
薛懷瑾站在上面,借機瞅了一眼聶家席位,果然沒瞧見桑瑜,心安定了下來。
“眼看著天愈發冷了,太後畏寒,這身氅衣正好可以在冬日給太後禦寒。”
漆盤上綢布掀開,是一身成色柔亮順滑的熊皮氅衣,縫制也處處精緻,趙太後摸了摸,歡喜地拉著外孫的手誇贊了許久。
大殿裡更是一片附和聲,只聶家神情淡漠,安靜吃自己的茶。
絲竹管絃聲響起,舞姬彩裙翩翩,君臣同樂,氣氛融洽。
中秋佳節,哪裡能少的了月團,每年中秋宮宴,聖人皆要賜下月團,為各家增添團圓喜氣。
今年不外如是,乾寧帝正要指一個小內侍將聶家那一份送過去,嘴還沒張開,就看見外甥像猴一樣躥上來了。
“舅舅舅舅,聶家這分便讓長珺送去吧!”
私下說話,薛懷瑾便肆意攀起了親戚,滿眼都是渴望。
這份月團裡包含的小心思舅甥兩人皆一清二楚,乾寧帝哭笑不得,也不忍在這小事上回絕,便準了他所求。
薛懷瑾樂顛顛地接過那幾盤精緻漂亮的月團,美滋滋往聶家席位去了。
然越走盡,薛懷瑾越覺得不對勁,就好像有人在看著他,用一種讓他心生恐懼的眼神。
尋著那股讓他頭皮發麻的視線,穿過聶家二老,最後薛懷瑾的視線停在了後面那個面色複雜的小娘子面上……
那不正是說今日不來的聶桑瑜?
她就那麼直直看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心裡在想什麼。
但一瞧那喜怒不辨的臉,薛懷瑾就知道完了。
他全暴露了,前功盡棄。
意識到這一點,薛懷瑾腿都軟了三分,愣愣停在聶家二老跟前,神情迷茫,不知所措。
“薛郎君愣著作甚,將月團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聶家夫妻兩本還不知薛家小子何故這番姿態,然循著他的目光往後一瞧,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一切都明悟了。
而後神情不善,壓著火氣趕人道。
聶桑瑾更是黑了臉,若不是此地是宮宴,聖人和太後都在上首,他定要起來打醒這個呆頭鵝。
被聶徵這麼一斥,薛懷瑾幡然回神,悻悻將月團放下,先前準備好的吉利話全都忘得一幹二淨,落荒而逃了。
都剩下桑瑜幽靜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直到薛懷瑾坐下,那道目光仍然如影隨形,只要自己一抬頭就能對上。
這本該是薛懷瑾最喜歡的,但現在卻避如蛇蠍,老半天頭也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