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不等於值得尊重。若只是強大,你們遲早會重蹈覆轍。”
“林序!”她恨恨地說,“你是希望我們金鼎閣起不來,你好解除婚約嗎?”
“你若是這樣想,便就是這樣。”
相處十餘年,林序本已習慣辛月的性子,也預設她是他的未婚妻。可有時還是覺得她過於“口不擇言”,什麼都敢說,脾氣又總是很鬧騰,一點小事都要記掛在心裡許久。
林序不再理會,專心入定修煉。約莫一個時辰後,他推門而出,卻見園中被踢翻的花盆竟已重新擺好,連泥土都仔細填了回去。
辛甜鐘情刺繡,而辛月實則最愛侍弄花草——她連佩劍上都刻著只有她才認得的、傳說中的太陽花紋樣。
自入住靈劍閣後,她才開始習劍,還總說要與林序一同下山除魔衛道,做一對名揚天下的“靈劍俠侶”。
若她練劍只為這般兒戲的目的,倒不如不練。
傍晚時分,驟雨忽至。
林序半開著窗,看雨霧漸漸彌漫整個庭院。不多時,一抹暗紅色的紙傘闖入視線——是辛月。她一手費力地撐著傘,一手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被她下午糟蹋過的花盆一盆盆搬到屋簷下。
雨水打濕了她的裙角,泥土沾汙了她的衣袖,她卻全然不顧,只是專注地將每一盆花安置妥當。那些被她踩進泥土裡的花枝,此刻又被她小心翼翼地扶正。
搬運完最後一盆,她撐著傘站在簷下。雨幕茫茫,辛月仰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隔著雨霧和簷下石燈昏黃的光,林序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那樣孤單寥落的神情。
雨勢未減,她最終獨自離去。
翌日清晨,陽光初現,她又來了。一盆一盆地,將那些花重新搬回園中。
林序推門而出時,她聞聲轉頭,臉上又掛起熟悉的明媚笑容,蹦跳著湊過來:“林序!天氣真好,我們去練劍吧!”彷彿昨日的爭執從未發生。
林序沉默前行,她便收拾好花盆快步跟上。
若說林序什麼時候對辛月動情,那很微妙。
只是從那天起,林序發現自己總能第一時間辨認出她的腳步聲,無論她從哪出來總能第一下分辨出——那輕快中帶著幾分急切,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後來,林序第一次下山執行任務,也是他第一次殺人。對此,他既無抵觸也無欣喜,不像其他弟子那樣——下山前興奮不已,見到妖物又膽戰心驚,斬殺魔人後更是惶恐不安。
他始終平靜如水。
那是春天,他下山歷練整整三個月。回到蓬萊島時,還未踏入靈劍閣大門,一個黃衣身影便從上方花叢中飛奔而下,像只翩躚的蝴蝶,不由分說地撲進他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過了許久,辛月才松開手,仔細檢查他的衣袍:“有沒有受傷?”
那一刻,林序的心像是被撞響的鐘,在胸腔裡産生些許的迴音。
他垂眸望她。
靈劍閣講究心如止水,從不輕易表露情感。無論是閣主林英,還是父親、叔父,亦或是兩位師伯,都恪守這一準則。唯有母親稍顯溫和些……而林序自小便獨自居住,早已習慣這種疏離。
辛月卻擁有靈劍閣中罕見的、坦蕩直白的愛意,熾熱如火。
她甚至不放心,跟著林序到後山沐浴,躲在岩石後偷看。林序惱怒地質問她:“你知不知羞?”
辛月笑嘻嘻地回答:“不知。反正我是你的未婚妻。”
辛月刁蠻,任性,她總把“未婚妻”掛在嘴邊,彷彿這是她的擋箭牌,可以成為一切行為的藉口,在靈劍閣儼然像個女主人,誰都不放在眼裡。
他們性情不和,她許多做法林序也不認可。他一心劍術,並不會輕易動情,向來心如止水。
以至於整個靈劍閣也沒有人看出來,包括辛月,包括以前的他自己,也這樣認為。
禦劍歸途,雲霧繚繞。林序負手立於劍上,身後三名弟子戰戰兢兢地運送著林馳的屍身,發生這樣的大事,他們不敢說話,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寒風掠過衣袍,往事如這穿雲的霧氣般翻湧而來。
那年在天隱宗山腳下,他們打暈那個欺辱店小二的別派弟子後,王越之曾施展過抹去特定記憶的術法。當時的自己,竟絲毫未聯系起來。
自王越之死後,他總有頭疼之感,那些被塵封的記憶才逐漸浮現一部分——原來他確實喜歡過辛月,從最初便是。難怪總覺得忘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林序自幼得林英親自教導,享盡最好的修行條件;而王越之僅憑靈劍閣有限的藏書,便鑽研出剝皮術、乾坤袋、禁制術……乃至抽取記憶的秘法。自幼時他便孜孜不倦地坐在藏書閣中翻閱,每日細心鑽研,觸類旁通 ,每次出行又總能精進不少,活學活用。
天才?
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