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禦史面前天威難測的皇帝,這一刻卻是變了臉色,握拳咬牙,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那……皇姐呢?”
呂太監搖了搖頭。
大殿中陷入了一片寂靜。
半晌,裴尚宮低聲說:“殿下恐怕已經入了輪回,於她而言,未必就是壞事……”
皇帝卻打斷了她:“那位談神醫,不是有生死人的本事嗎,朕欲親往封州……”
“陛下不可。”裴尚宮連忙勸諫,“死人不能複生,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會同意陛下這麼做的。更何況,如今邪祟頻出,陛下理應坐鎮京師,天子之身,與國運系為一體,殿下將社稷託付,陛下又豈能輕易涉險?”
皇帝啞口無言,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緩緩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語:“那就讓奪天宗主來坐這皇位吧,她們幾個,不是都神通廣大嗎,駟州、池州、封州,接下來是哪裡?給她們吧,這天下,都給她們吧……”
這樣心灰意冷的話,很難想象是一個年富力強、勵精圖治的皇帝能說出來的。
而聽到這段話的裴尚宮、呂太監卻也明白,皇帝雖然這麼說,但也只是說說罷了。
裴尚宮甚至産生了不該有的懷疑,陛下這麼說,到底是真的因為想起皇姐而傷感呢,還是為了說給皇長女的舊臣聽呢?
畢竟,呂太監的姨奶奶,隱姓埋名多年的呂神婆,可是皇長女留給陛下的,最快的刀啊。
若能讓這位繼續效力,或許,能稍稍緩解陛下對奪天宗的憂慮吧……
封州城。
呂神婆正跟著談神醫與緝妖司的眾位大人,走進城中。
她忽然感覺到腰間一燙,摸了摸錢袋裡藏的一枚玉佩,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她身旁,扶著她的墨者殷嬋關切地說:“婆婆,哪裡不舒服嗎?”
呂神婆搖了搖頭,眼裡一晃而過些許異色。
呂太監將陛下的話如實轉告給了她,讓她務必監察談神醫接下來的動向。
談神醫與其師姐妹們,確實神通廣大,陛下為此不安,她也能理解。
但當初離開京城,不就是因為理解了當今陛下的為人嗎?
她是個好皇帝,但終究,不是皇長女那樣的好君主。
呂神婆抬起滿是白翳的眼睛,“望”著談神醫的背影。
雖然神通有一點異於常人,可談神醫的慈悲心,卻作不得假。
她本不必管這場天災,以她的本事,怎麼樣都能獨善其身。
可她還是選擇了庇佑蒼生。
這世上滿是神佛,可在現在的呂神婆眼裡,唯有談神醫真正配得上這個“神”。
呂神婆心裡正感慨,醫女·李晝停在了一處祈雨祭臺前。
方神教徒褚慎扛著茍郎中那面寫著“懸壺濟世”的幡旗,畢恭畢敬地跟在她身後。
這幡旗現在是李晝的了。
當然,這不是李晝偷的、搶的,她問過龔道判了,龔道判說可以拿。
旱情嚴峻,封州城中大大小小的祭臺無數,為了求雨,屬實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只見這座小型祭臺上,一群人穿著短裙,拿著響板,模仿著山羊蹦蹦跳跳,同時還仰頭鳴唱著神秘的歌曲。
醫女·李晝聞了一會兒,心裡感嘆:不愧是北方人,都挺愛吃烤串。
她取出柳葉刀,準備發發善心,小吃一點開胃菜。
認為談神醫是唯一真神的呂神婆,“看”到這一幕,忽然又改變了想法。
她知道談神醫心善,但也不必隨時隨地這麼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