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椒城。
大雨還在傾瀉,低窪地段逐漸被淹沒,慈雲寺的和尚開啟了寺門,穿著蓑衣,在流淌的雨水中跋涉,把寺廟附近的婦孺老弱接進廟中。
城裡,不少人已經爬上了屋頂,水線卻還在上漲,一眼望去,半座城都已經消失在水下。
時不時有身量矮小之人被水沖走,在水中浮浮沉沉,和一片樹葉、一根野草,也沒什麼兩樣。
居住在全城地勢最高處的何氏,將此情此景俱收入眼中。
何氏族老嘆氣說:“若不是不敢違逆聖意,我們怎麼能坐視親鄰受苦啊。”
幾個晚輩面色動容,剛往門外走了一步,又被父母厲聲叫回。
“你們難道不知道,三年前京城大火,尉氏第一個往火裡沖,二十三人葬身火海,最年輕的還不到弱冠。可火滅了之後呢?”
這是長輩們常掛在嘴上的故事,何氏人人耳熟於心,一個年輕人小心翼翼地接道:“大理寺以尉氏能禦火,或許是賊喊捉賊為由,將其全族下獄,審了足足半年,半年後,雖然未曾審出結果,只能放人,尉氏卻已皆是廢人了,禦火術,亦進了緝妖司的武庫。”
隨著年輕人的講述,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們,紛紛沉默下來,不再去看水災中的百姓們。
而一眾族老對視一眼,眼中摻雜著戲謔與得意,等少年們抬起頭,又換上了悲憤之意。
“只有等到陛下聖旨,我們才能治水、救人。”
族長拍了拍一名少年的後背,溫聲說:“救人,也要保護好自己啊。”
少年點了點頭,眼中隱下對皇帝的不滿,口中只說:“是。”
與此同時,還是在夫椒城內,一處平平無奇的富貴人家,一個穿著肚兜、戴著金項圈的小女孩,彎腰抓住了一團墨黑的頭發,朝著頭發下的透明物體張口咬了一口。
“嗷嗷嗷!!!”自以為能隨口吃掉小女孩的水鬼慘叫起來,身體像上了岸的魚一樣瘋狂撲騰。
不是,這合理嗎?
這麼大點的小娃娃,怎麼能抓它跟拔蘿蔔似的,牙都沒長齊的嘴,就能給它身上造這麼大一個豁口。
李晝確實是在吃蘿蔔。
清脆、爽口,能當個開胃小菜,但也不至於好吃得停不下來。
她啃了兩口,就有點索然無味,這才想起自己出門,是要找消失的娘親的。
“你看到我娘了嗎?”李晝問慘叫個不停的水鬼。
水鬼驀然一頓,接著崩潰地說:“你聽得到我聲音啊?那你還連啃兩口!”
“啃三口你不就沒了嗎?”李晝納悶地看了眼水鬼,感覺它不太聰明,“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去問問別人。”
說著,她又張開嘴,準備把最後一點蘿蔔吃掉。
她一直是不浪費食物的好寶寶。
“等等等等。”水鬼尖叫,“我知道,我知道,你娘是月娘是不是?我剛剛來的路上看t到了,你爹、你哥,還有個師太,都在一塊兒。”
李晝連忙放下它:“那你快帶路。”
水鬼終於回到了水裡,卻只剩下了三分之一身子,瞥了瞥李晝,也不敢逃跑,老老實實在前方遊:“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那邊有大妖怪,可不是我這種小鬼,那個師太那麼厲害,都只能和它僵持呢。”
要不然,它也不會繞過那麼多獵物,來抓這裡落單的小蘿蔔頭。
但它沒想到的是,最後反而是它自己被當成蘿蔔啃了。
李晝沒有注意水鬼憂傷的表情,抬腳邁過門檻,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在這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不變,她的腳點不著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