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宰並未驚慌失措,只是取來藥膏,細心敷在皇帝手上。
皇帝大馬金刀地坐在禦座上,眼底殺氣濃烈。
宰相尚書們是在打宦官的臉嗎?
不是。
是打她的臉!
這些年她扶持緝妖司,為的就是翦除士族愈發龐大的羽翼,然而著族豪強,尾大不掉,天災面前,左相、右相第一考慮的,還是怎麼讓他們的人上位。
皇帝輕聲自語:“他們眼中,還有朕這個天子嗎?”
“宰相們雖有私心,卻還不敢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裴霽宰收起藥膏,重新拿出一套嶄新的茶碗,“陛下在紫宸殿中,還說是為了做戲才動的怒,現下怎麼又忍不住了?莫非在臣面前,也要演戲嗎?”
知道尚宮是擔憂自己身子,皇帝舒出一口氣,怒意來得快,卻是去得也快:“自然不是針對你,這裡不是還有一人嗎?”
她看向身後:“出來吧。”
緝妖司主赤陽子轉出雕刻了大周疆域的青玉屏風,苦笑說:“那就是針對微臣了。”
“老道士還是那麼開不起玩笑。”皇帝挑了挑眉,笑著指了指赤陽子,“你剛剛也聽到了,左相要用山氏,右相要用何氏,你以為如何?”
“都不如何。”赤陽子淡淡地說,“此次天災,確與天神有關,非凡人可以抵禦。”
原來,宰相要推出自己人,皇帝卻從赤陽子口中得知此次天災的嚴重性,也要藉助這次機會,對士族下一次狠手。
皇帝“唔”了聲,瞭然地說:“天神麼,只有你家奪天宗主能應付,是吧?”
裴霽宰瞥了眼面色微變的赤陽子,再看依然笑意盈盈的皇帝,雖然自幼便跟隨這位帝王,此刻也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雷霆雨露,變幻莫測,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妄言啊。
赤陽子雖也聽出皇帝玩笑中的冷意,卻還是抬起眼簾,看著她說:“天神,確實只有奪天宗能抵擋。”
皇帝眯了眯眼,站起身。
赤陽子隨著她的起身,仰起了頭。
滴漏的聲音,滴答滴答,在空蕩蕩的政事堂回響。
兩人沉默對視,彷彿時間都變慢了,不知過了多久,皇帝說:“善。”
她轉過身,看向青玉屏風上精雕細琢的萬裡江山,語氣聽不出情緒:“還是不能直接請奪天宗主出手嗎?”
“不能。”赤陽子說,“奪天宗如何行事,正如天神一般,凡人無法幹涉。”
皇帝說:“即便我以天子的身份親自去請?”
赤陽子說:“即便陛下讓出天子之位,也不行。”
聽到這麼直白的話,裴霽宰無奈地搖了搖頭。
皇帝也怒極反笑,轉頭說:“真不知道你赤陽子是怎麼活到今天的,滾吧,這兩天別讓朕再看到你。”
赤陽子口中稱喏,施了個滾地訣,咕嚕咕嚕從禦座下滾了出去。
皇帝:“……”
裴霽宰:“……”
兩人愕然對視一眼,已是無奈至極,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