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一邊哭,一邊發狠,簪子在手心磨出了血。
就在那邪祟再一次柔聲呼喚“月娘”時,眼看那窗戶縫裡流淌的鮮血已經滴到了窗下的桌案上,另一道更龐大、更汙穢的陰影,籠罩了這方小院。
它挾著一股陰濕的氣息,在黑暗中投下更黑暗的怪影,月光被完全遮蔽了,整個小院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中。
那戲弄月娘的邪祟,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忽地發出了痛苦而絕望的慘叫。
流淌的鮮血像被看不見的舌頭舔走,每一下都激起邪祟的尖叫。
是那孩子……
是那孩子!
月娘在心中顫聲自語,她看到窗欞上的影子也在消失,彷彿被一個貪吃的孩子抓住,津津有味地舔食。
又像被水蛭吸住,汲取了甘美的汁液,越來越幹癟,越來越瘦小。
月娘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樣的怪物,真的是從她體內誕生的嗎?
她後怕地捂住肚子,只覺得小腹隱隱作痛,她望著這瘋狂的一幕,多麼希望能有人救她於苦海。
然而沒有。
她只能渾身僵硬地坐在那兒,觀看皮影戲一般,看著那孩子一點一點地吃掉了邪祟。
“嗝。”
她好像聽到了一聲飽嗝,又或許是她的錯覺,接下來輪到她了嗎,月娘淚水打濕了衣襟,她還想著坐完月子,就出趟遠門,她想去看《小窗幽記》裡的峨眉雪、巫峽雲、瀟湘雨、廬山瀑布……
她好不容易生完了孩子,她還年輕,她不想死。
月娘伏在床頭,肩頭聳動,不甘心地哭了起來。
“娘。”
一聲脆生生的童子音,她以為是大郎,抽噎道:“你就讓娘哭一會兒吧。”
“娘。”
孩子卻又叫了聲,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大郎,”月娘抹淚說,“等會兒娘擋在你前頭,可說實話,也沒什麼用,娘也不想死,嗚嗚嗚……”
“不,不是我。”大郎緊繃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是在害怕著什麼。
月娘一愣。
拉著她的手摸到了她冰涼的臉頰上,脆生生的童音貼心地安慰她:“你別哭。”
意識到這聲音真正的主人,月娘整個人都麻了。
她用力閉了閉眼,攥緊金簪,僵硬地抬起頭。
她九死一生産下的女兒,頂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盤踞在逐漸收縮的觸手上,一臉擔憂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