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卷一·啟明星<101nove.hapter 10
10.1
在第一眼看見露辛達的時候，奧古斯汀直接而毫無掩藏地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倒是在看見露辛達身後的霍麗葉時，奧古斯汀將表情稍微收斂了一點。露辛達當然明白原因。
伊裡斯翼人身材纖細，面板蒼白，在眼前這個崇尚力量與肌體的阿拉特貴族青年眼裡，露辛達·梅菲爾德大約和那十歲上下的小女孩沒有什麼差別。奧古斯汀連話都懶得同她多說一句，只是擺擺手：“又來一條可憐蟲。如果不是學院守則裡不允許學生之間私下鬥毆，你們這些惡心的螻蟻，來一個我踩死一個，來兩個我踩死一對。”
“噢，是啊，”露辛達並不動怒，她甚至微笑了一下，“真可惜，像你奧古斯汀這樣‘強大’的人，依然不得不遵守學院的規章守則。由此可見，這世界並不完全是以手臂肌肉隆起的大小來制定規則。”
露辛達這樣說，奧古斯汀倒是看了她一眼。他聳聳肩：“我遵守規則，不過是因為院長與大師們比現在的我更加強大——這叫做識時務。你們這些沒有自知之明的可憐蟲不會懂得。”
露辛達沒有同他過多地分辨，只是笑了一下：“我現在和你辯論，沒有任何意義。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無法說服我，我也無法說服你。嘴上說著空話毫無意義，我們可以在競賽的實踐中驗證。”
“好吧，好吧，隨你，”奧古斯汀攤了攤手，“反正你們也贏不了我。承認自己是廢物就這麼困難嗎？”
露辛達則微笑了一下：“當一個普通人族與一隻格瑞茲力熊以先天體力進行對抗，當然格瑞力茲熊是強者，人族是弱者。我從來不否認力量上的差異。可是，體格較弱的人族獵人常常能夠在狩獵中贏下格瑞茲力熊，甚至贏下叢林裡所有的力量強者，站在叢林的頂端，你有想過這是因為什麼嗎？奧古斯汀。”
奧古斯汀愣了一下，露辛達含著笑說：“當然我的肌肉力量不如你——也許在這一點上永遠也不如你。可是，人族的獵人們能夠贏下格瑞茲力熊的原因，就是我能夠贏下你的原因。就讓我們擦亮眼睛，等著看吧。奧古斯汀·維薩科斯。”
10.2
奧古斯汀離開的時候，被霸淩的靦腆男孩顯然鬆了一口氣。他向著露辛達頗為感激地笑了一下。
“謝謝你，”他說，他的聲音也和他湖藍色的眼睛一樣，如同初生的羔羊一般靦腆溫柔，“我叫做斐蒂南德，這是黛爾綴。謝謝你為我們站出來。”
男孩的致謝是十足十的誠懇，小女孩黛爾綴卻顯然不領情。她冷冷地嗤笑了一聲。
“真是愚蠢。”她幽幽地說，聲音十分輕柔空靈，甚至有些縹緲，可是與靦腆男孩正好相反，那聲音裡面的戾氣與惡意快要滿溢而出。黛爾綴輕輕地笑了一聲：“贏得競賽的事情都還沒有開始做出來，就敢這樣誇大其詞地放出狠話。我倒要看你拿什麼去在競賽裡贏過維薩科斯的貴族，這位……露辛達·梅菲爾德。”
霍麗葉聽完這不知感恩的一句話，簡直驚得呆了，露辛達卻拉住她，反而向著黛爾綴笑了一下。
“你說的其實挺對，”露辛達說，“我現在其實也有點後悔過早地放出那樣的定論；‘先說後做’這種做法我也不喜歡。不過，我們總歸還是年輕人，有的時候為了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而變得有些沖動和魯莽，也是很常見的。是不是？黛爾綴。”
黛爾綴一挑眉毛：“你想守護的東西？噢，不要告訴我，你想要守護的是我們，大救世主？”
“守護”這個單詞被小女孩咬住加重強調，其中的嘲諷意味深厚極了，但是露辛達依然沒有動怒。
“當然不僅僅是狹義上的守護你們兩個人。”年輕的公主笑了笑，“是‘恃強淩弱’這種行為，它和我想要守護的東西背道而馳。”
“哦，”黛爾綴一臉漠然，她顯然沒有被說服。小女孩依然陰陽怪氣地說：“那麼，祝你好運。祝你早日建立起比奧古斯汀·維薩科斯更強壯的肌肉，將他打成一攤肉泥，實現你今天的這一番豪言壯語，大救世主。”
小女孩這一番諷刺有加的話說出來，霍麗葉被刺激得怒氣上湧，忍不住上前半步，就要和她理論；靦腆的男孩斐蒂南德似乎也覺得女孩說話過分，悄悄伸手拉了拉黛爾綴的衣角。只有露辛達臉色都沒變一下，彷彿對小女孩話語裡怪腔怪調的惡意渾然不覺。
“是，也不是。”伊裡斯公主坦然地說，“剛剛的那一幕——我是說，恃強淩弱的霸淩這件事，它在各種故事與生活中都不斷地在發生。如果這是一幕戲劇，那劇院觀眾期待的接下來的劇情，大約是我從什麼從天而降的古老手書裡得到什麼超出人族極限的能力，一下子生發出無邊無際的體能與肌肉力量，然後將那位大貴族奧古斯汀·維薩科斯揍成一張被壓扁的麵包。”
露辛達說著，輕快地眨眨眼睛，倒是把氣憤的霍麗葉和擔憂的斐蒂南德都逗笑了。露辛達自己也笑：“可是，你知道嗎？我其實心裡一點也不喜歡這一種故事劇情的走向，黛爾綴。”
露辛達這樣說，黛爾綴揚揚眉毛，看了她一眼，終於沒有再出聲諷刺。露辛達微笑著說：“如果今天的奧古斯汀比我高大強壯，比我帥氣漂亮，比我有錢有權，那麼他就可以踐踏在我的頭上，而明天的我透過某一種的所謂的機運，變得比他高大強壯，比他帥氣漂亮，比他有錢有權，我就可以反過來踐踏在他的頭上——那麼這樣的我，和這樣的奧古斯汀，又有什麼樣的本質上的區別呢？如果誰的肌肉更硬，誰就可以肆意地欺辱弱者，那不是反而驗證了奧古斯汀嘴裡的‘強者論’？所以，黛爾綴。”
頓了一頓，露辛達輕描淡寫地說：“如果像奧古斯汀一樣以肌肉力量來定義‘強弱’，那麼，我的肌肉將永遠也不會變得比他更‘強’。這既是先天能力賦予我的限制，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想要，也不需要生長出他身上那樣的肌肉。”
這一番話說出來，不僅斐蒂南德和霍麗葉聽得挺認真，就連刺蝟一樣的黛爾綴，其實也將露辛達的話聽了進去。露辛達微笑了一下。
“在我的定義裡，”她說，“天生肌肉與體能上的‘強’與‘弱’，與真實意義上的‘強’與‘弱’，它們並不是同一種東西。所以，我會成為我自己定義中的強者，而不是奧古斯汀的定義中的強者。而我的目標，則是讓空靈大陸上的每一個生靈，無論出生時有著怎樣的形態與力量，都不必去盲目地在體能上或者地位上‘變強’，而是可以依據自己的天賦與興趣，找到適合自己發展的方向。”
說著，她自己點了點頭，“我會在學院的選拔賽上向你證實這一點的，黛爾綴。不過，我想，在那之前，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人和人之間的利益走向總是很奇妙。我們也許會成為你死我活的對手，但也有可能成為生死相依的隊友。所以，就讓我們繼續走下去看看吧。黛爾綴，斐蒂南德。”
10.3
霍麗葉被露辛達拉著走到裂谷禮堂四下無人的角落的時候，其實很有點擔憂。年輕的女武士將聲音壓低：“露。”
“嗯？”
“我總覺得，你不應該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知道，我總不能站在旁邊看著霸淩發生。”
“哦，不，”霍麗葉說，“當然，我同意，奧古斯汀應當被制止。只是我認為，出手制止他的這個人應當是我。”
露辛達看看她，霍麗葉則有點擔憂地握了握她的手：“畢竟阿拉特人族和維克麗族相看兩厭，不在乎再多一重矛盾。但你不一樣，露，你這是平白給你自己，也許也給伊裡斯翼人族樹立敵人了。”
“放心，”露辛達安慰地回握住霍麗葉的手，“除了你，我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過自己伊裡斯翼人的身份，我也不打算現在就透露。我想，院長和幾位大師也不會這樣做。自第一次全族群聯軍戰爭已經過去183個空靈紀年了，這其間一個伊裡斯翼人都沒有離開過格蘭平雪山。整個學院裡，除了你，沒有任何一個學徒會知道我是一個伊裡斯翼人。我打賭，那位奧古斯汀·維薩科斯根本不在乎空靈大陸上有沒有伊裡斯翼人這麼個族群存在。至於我自己，”
霍麗葉看著她，露辛達坦誠地說：“我的確有一點沖動。不過，恩麗，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和考量。”
霍麗葉狐疑地看了伊裡斯公主一眼，露辛達微微一笑：“我想要結交黛爾綴和斐蒂南德——恩麗，我十分肯定，他們兩個人身上暗藏秘密，並不像你看到的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