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問道沈清:“這是楊姑娘給你的?他們見過面?”
沈清便將楊芸所說的都告訴給了程徹,馬車內一片靜謐。
“我們來捋一下思路,”程徹細細分析道,“沈影在去清晏坊那晚中了箭,兩天後出現在了楊府,又隔了兩天給你寄了信,他寧願寫遺書卻不請大夫,也不報官,定是發現了極大的秘密,這秘密和楊首輔有關。他在清晏坊那晚會不會也去了楊府?那批烏尾,是不是在楊府內?”
沈清搖了搖頭:“尚且未知,但我想不明白哥哥是怎麼進的楊府呢?他進的去,為何出不來,需要楊姑娘幫忙辦成廝役才能出府?”
程徹沉吟片刻,說道:“會不會不是他出不來,而是無意撞見了楊姑娘,怕被暴露,所以才找藉口讓她帶著離開。”
沈清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問道:“既如此的話,那哥哥又是從何處進的楊府?我看這楊府四周都有侍衛把手,戒備森嚴,他手無縛雞之力,不會輕功,是怎麼進去的呢?進楊府又是所謂何事,處處都是疑點。”
程徹拂了拂衣袖:“按說以你哥哥一個小舉人的身份,應是攀附不了楊府此等高門大戶,但他前往又是所謂何事。看來這楊府很是古怪,我會暗中調查府周圍是否有暗門之類的。”
本是哥哥中毒箭一事,但現下看來卻沒那麼簡單,從最開始的太醫院烏尾丟失,到清晏坊詩會,再到眼下牽連出的楊府,像一張蜘網,越吐越大,他們像是網上的蚊蠅,被絲勾住了腳,想往前,卻無法動彈。
冰山露了個角,卻又升起迷霧,重重遮了眼。
小室內一時無話,但在駕馬的金順卻聽得驚心動魄,這裡面坐著的不是沈影,真正的沈影死了,那坐著的是誰啊?她一直以哥哥相稱沈影,但他明明查過沈家戶籍,沈影根本沒有什麼妹妹啊。
金順回頭偷偷覷了眼帳簾,風吹起一角,露出沈清白皙的面龐,但在金順眼裡卻是毫無血色,這在他心底咯噔一下。
一不留神,馬車撞到了道邊的樹,車內一陣搖擺,一個踉蹌,沈清往前一撲,程徹趕緊雙手向前接,兩人撞的滿懷,灼熱心聲遊走,點燃車內溫度。
沈清趕緊坐好,程徹沖外喝道:“再是不用心駕車,小心把你的眼珠子剜下來。”
金順怯怯地道了聲是,暗道完了完了,他家大人也被好看的這妖精附了身,要吃人了,看來回去得去求一些驅邪斬妖的符咒才行。
只聽那要吃人的禦史大夫對小妖精,柔聲說道:“可是有撞疼?”
沈清皺著眉頭搖了搖頭t,說道:“無礙。”但下意識地扭了扭左皓腕,似是抻到筋了。
程徹看在眼裡,抬起她的左手,將袖口綰到手肘關節處,皓腕有些發烏,因沈清的肌膚很是白淨,這烏青就顯得觸目驚心,應是撲過來的時候撞到小案了。
他從懷中掏出青瓷小瓶,正是沈清贈送的膏藥,指腹點點,輕柔地塗抹。
眼眸低垂,鴉羽般的睫毛像落了一層的星輝,沈清問道:“大人一直隨身攜帶這膏藥麼?”
程徹的注意力都在傷口處,頭也沒抬,唔了聲,“上朝的時候會放在府內,平時會帶在身上。”
沈清感受著來自指腹的溫柔,她想起了每年夏天,哥哥總會來潞州小住幾天,和她們一起上山採草藥。哥哥總說她如此嬌氣,被藤蔓稍微一碰就會紅腫。嘴上雖罵罵咧咧,但手上的動作也是如此輕柔,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傷口。
眼眶發酸,“啪嗒”眼淚如珍珠般落下,滴在手腕上。
程徹一愣,抬眼,黑眸如漆,說道:“沈影的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你別擔心。”他以為她是在憂心自己哥哥真相這回事。
沈清在楊府沒哭完的眼淚,因程徹這一句”你別擔心”而決了堤,失聲痛哭。
“子由,我沒哥哥了,我的哥哥再也回不來了。”
程徹跪地,輕輕攬過她,順著她的後背,溫聲低語道:“想哭就哭吧。”
他十五歲喪母時,也經歷過如此悲慟,世上最愛自己的人走了,這般孤苦無依的滋味,他有過。
只有孤痛才能療愈孤痛。
“別怕,有我在,想哭就哭吧。”
程徹愛憐地拍著她,肩下的衣衫已被淚潸浸了個透。過了許久,感到沈清不再抽噎,他緩緩起身,將沈清橫抱了過來,才發現她竟哭得睡著了。
眼睫還掛著珠淚,像清晨的露滴,程徹俯身,輕輕地吻去了那淚珠,長睫輕顫,如滾落了露珠的葉尖,四周靜寂,唯有車輪碾碾的滾動聲,從一灘水中壓過去,驚起層層漣漪。
柔光慢駐,聽馬車內的人呢喃:“別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