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謝珉懷最為淡定,眨眼之間,烏純聲在火海中燃燒的模樣,為殿下擋住暗箭的背影,還有他散盡一生修為,為大昭的戰士祝禱的畫面交錯著閃過。
同時他感受到的,還有殿下為他橫刀在頸前鮮血四濺的決絕,擋在他身前與野狼神作戰的勇敢,還有眼睜睜看著他魂飛魄散的痛心、悔恨與無能為力。
他知道,這是殿下愛過的人,殿下這局放他離開,就是不想讓他死。
想到這裡,他邁步上前,“國師大人身懷異能,定能助大昭與金國破了當下的困局。”
“不如這樣可好?國師大人將謝某變成蕭殿下的樣子,前往查探虛實,大人則在皇城、枕安樓與名驛館、城外雙方大軍間傳遞訊息,若是有了什麼變故,我們也可裡應外合,一舉拿下燕京。”
烏純聲點頭,“此計甚妙。”
安和殿內,謝珉懷扮作蕭靜之的模樣一步步地往前走著。
大殿內鋪著一層厚厚的絨毯,朱漆的紅柱邊緣隱約可見燒焦的痕跡,白玉臺階鋪成的高位上,一位老者正深陷其中。
燕武帝比他印象裡蒼老了許多,他的臉上滿是溝壑,盛滿了北地的風霜,鬢角和胡須全都白了,蜷曲著遮擋著褐色的斑紋,面頰上垂著兩個大大的眼袋,紅腫得要溢位水來。
“父王,兒臣不孝。”
“蕭靜之”依照北燕的禮儀,單膝跪在地上,將右手放在左胸前,低下了他的腦袋。
燕武帝按著扶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我的兒啊,快快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謝珉懷有一瞬間的恍惚,難道燕武帝對蕭靜之是有牽掛的?他看不到燕武帝的過去,不知道他對這個第六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燕武帝顫顫巍巍地沿著臺階走了下來,在距離謝珉懷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我的兒啊,我把你丟在大昭十餘年,對你都不聞不問,你可曾怨我?”
謝珉懷搖搖頭,“兒臣不怨。”
“哈哈哈哈哈哈哈”燕武帝仰天大笑起來,“你不怨,你不怨我怨啊!”
唾沫星子從他的嘴角噴出,他臉上的皺紋宛若在枯敗的老樹根,在狂風中亂舞著,“你舅舅叛了你知不知道?!他把我所有的兒子全殺了!所有!全殺了!”
“我耶律歌舒臨到老了要半隻腳進棺材了,身後一個給老子送終的都沒有!我打下這麼大的江山來給誰啊?給你嗎?”
“你是個什麼東西?你這個狗雜種!當初我就應該把你們庫莫奚族全滅了!如今我也不會落在這樣的地步。”
幸好沒讓蕭靜之來,謝珉懷心道,燕武帝是真恨他啊。
他抬起眼,冷冷地看向燕武帝,“陛下這麼些年南征北戰,屠戮的戰士說是能堆積成高山也不為過,他們何嘗又不是某個父親的兒子?”
燕武帝冷笑一聲,“君臣父子,倫理綱常,做兒子的若是死了,就算白發人送黑發人,自有老子給他收屍。蕭靜之,可你偏偏不知道,你的生父是誰。”
謝珉懷蹙眉,蕭靜之竟然不是燕武帝的親子麼?
趁他愣神時,燕武帝嘩得掀開了衣袍,炸藥筒子一個貼一個地連在一起,緊緊地纏在他的腰上,他的聲音即張揚又絕望。
“在鴨子河的時候,我被阿骨打炸得是狼狽不堪,這玩意兒叫什麼?火藥是吧。”
“大批次研製出來打仗是來不及了,但是拿它來了卻生平的夙願,倒也是綽綽有餘。”
“蕭靜之你聽好了,就算老子所有的兒子都死光了,我也不會把北燕的皇位傳給你。”
燕武帝說著,開啟火摺子就往炸藥筒子上面點去。
謝珉懷極速往後退去,雙腳卻被亂舞的黑絲纏住,直直地拉著他墜到深厚的泥塘之中,引著他不斷下沉,下沉。
“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想跑?你跑不掉的……”
“轟隆”一聲巨響,火花帶著血肉在謝珉懷面前炸開,隨之而來的還有鋪天蓋地的火焰,但他一步也挪不動。
恍惚間,他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純白的羽翼彙聚過來,環繞在他周圍,讓他如墮夢中,眼前的臉龐是那麼的熟悉,他牽動嘴角,看來他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