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他在逍遙王府的停留當作了理所應當的事情,覺得他不是在王府便是在京郊大營,從來沒有想著與他一道回家看看,也不知道趙芙有沒有和他一道回過門。
踏進靈堂的那一刻,看見樊不野的牌位,許弋心中生出一種荒謬之感。
好好的,活生生的,前一刻還在對她笑的七尺男兒,怎麼就變成了一張刻了字的木牌。
家丁將燃好的長香遞了過來,她接過來,跪拜,上香,如墮夢中。
“好了,香也上了,還請殿下……”樊老夫人還沒說完,卻見許弋站起來,繞過香案,往靈堂內走去了,她連忙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老夫人,我能……再看看他嗎?”許弋撫著厚重的棺蓋不捨道。
“殿下,節哀,生死乃兵家常事。”
樊玄英臉上的溝壑動了動,她把一生都獻給了大昭,兒女也悉數命喪敵手,膝下唯有阿野和阿梨兩個孫輩。
如今不野也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心中怎能不痛,家裡若是有人再為大昭賣命,她就不姓樊!
許弋將側臉輕輕貼在棺蓋上,似乎這樣還可以離樊不野再近一些。
原來,青城山下,大禮前夕,匆匆的那一瞥已經是最後一面了嗎?
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落在花樣繁複的棺蓋上,像流動的溪水,染濕了上面的花瓣。
樊老夫人臉上冷硬的神情終於柔和下來,看來傳言似乎不實,逍遙王並不是薄情寡義之人。
她走到許弋身旁,用枯樹皮般的老手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孩子,老身活了一把年紀了,算是看透了,人的命自個兒做不了主的,老天想要的時候,管你是惡是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它想收便收去了。”
“我又何嘗不想阿野能夠回到我的身邊,用我這把老骨頭的壽數盡數去換也可以。”
“可老天不要我這把老骨頭啊,他要的是阿野,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當年將南滇王一箭穿心,如今阿野如今也是這樣的死法,這是老天給她的報應啊!
許弋強忍著內心的悲痛站了起來,她與樊不野又算是相識多久呢,樊老夫人才是最傷心的人罷,她又有什麼臉面,要她的祖母勸自己不要傷心呢。
“樊老夫人,是我打攪了。”許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還沒出靈堂,只見一個削瘦的身影急急地跑過來,撲在了許弋腳邊,“殿下!兄長沒有打完的仗我來打!兄長拼了命守護的大昭也請讓我接著守護吧!”
許弋腳步一頓,眼前的少女劍眉星目,與樊不野竟有著七分相像,只是她臉上的輪廓更柔和些,聽說樊不野有個表妹叫樊梨花,想必便是她了。
“混賬!”樊老夫人從靈堂內沖出,一拐打在了樊梨花的後背上。
“你個一點仗都沒打過的小兔崽子,跑戰場上去幹什麼?拖人後腿嗎?!”阿野剛走沒多久,阿英又上趕著去送死,這真是會要了她的老命了。
“祖母!憑什麼哥哥能打仗,我就不能!”
“到底為何不讓我上戰場!這樊家槍法我都練熟了!我就不信我不會打仗!”
樊梨花倔強道,大昭又不是什麼重男輕女的國家,祖母到底為什麼一直攔著她,好不容易才等到逍遙王來了府裡,她一定要試試!
“殿下,小孩子家胡鬧,你不要信她的鬼話。”樊玄英惴惴地看向許弋。
許弋的心怦怦直跳,大昭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女將軍了,有樊玄英和樊不野在前,樊梨花想來也不會太差。
但看著樊老夫人不安的神情,看著滿堂飄動的白幡,許弋躁動的心再次歸於平靜。
她彎下腰,把樊梨花從地上扶起來,無聲地側過身向外走去了。
樊梨花撓撓頭,看向許弋的背影,“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啊,好歹給句話嘛。”
樊老夫人又往她背上敲了一拐,真是個不省心的,但看著許弋的背影,她卻莫名地鬆了一口氣,逍遙王應該不會讓她的孫女上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