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夷給更實際的概念:“你手裡那一份,能開啟足以建造最大醫院,源源不斷引進最先進儀器,維持醫院永久運轉的巨大財富。”
明思夷頓了頓,說:“你不知道?”
他面前的beta青年沒說知道,監獄光線不好,日光也不算明亮,一線一線地從外面照射進來,落在他淡紅唇角。
“現在知道了。”
瞿清雨仰起頭,去看監獄的天花板。他露出一點真心實意的笑容來,一下變得柔軟,柔軟從眼角眉梢漫出來:“以前有人告訴我我會很幸運,是個穿得亂七八糟破破爛爛的乞丐。他在我住的房子外面乞討,用一個破瓷碗,他看了我很久,說我以後運氣會很好。”
是什麼運氣很好。
他一邊修門框一邊想,還是勉強相信一下。以後要有一間房子,要有一份工作,要有錢用,這就運氣太好了。
“比我想象中更好。”
明思夷望著他的眼睛,心微微一動。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氛圍,奇妙到讓他想要落淚,盡管他並不認識眼前的beta,只大概猜得出某段關系中的冰山一角。
他嗓子驟然變啞,緊接著顫抖起來:“你是……”
瞿清雨:“我在你曾經待過的位置上,上尉。”
“到你了。”
他問:“為什麼進監獄。”
剎那間,明思夷動了動唇,他費了太大的力氣,最終說出一句:“你想知道什麼?”
瞿清雨伸手遮住眼睛:“我想知道赫琮山為什麼十年來沒有軍醫。”
他知道原因絕不是高等級的apha不需要軍醫,正相反,最高等級的軍官理論上更應該有自己的軍醫。這是讓他困惑已久的事情,在他第一眼看到對方自己處理傷口開始,從他即使站在赫琮山身邊都沒有得到任何承諾結束,他一直為此困惑。
明思夷猛然一怔。
他艱澀地說:“一直……沒有?”
瞿醫生漫無目的地想跟他的專業能力大概是沒有關系,那就只能說明有什麼別的,他還不知道的事情:“沒有。”
明思夷苦笑:“你為什麼想知道?”
瞿清雨轉而說起另一件事,他說話不快不慢,一邊思考一邊組織措辭:“我學醫,中間有不少堅持不下來的時候。當個普通人很容易,當個另類很難。我偶爾也奇怪自己為什麼堅持,最近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你看。”
明思夷抬起頭。
瞿清雨給他展示自己變形的右手,從骨骼上講那雙手是優美淩厲的,從健康上講它們都不在自己該呆的地方,屈伸時帶來不太便捷的阻力。乍一眼,觸目驚心。
一個beta。
明思夷幾乎能想想他付出多少精力站在和apha相同的高度,他目光久久落在那隻右手上,精與血澆築那隻握緊手術刀的右手。它以想象不到的姿態落在主人纖細骨架上,從此日日夜夜,昂揚挺立。
“我時常在想,我為什麼堅持,我應該幹份別的工作,修馬路,鋪瀝青,做園丁,我的生活會好過很多。你不知道,真是……”
瞿清雨輕柔道:“難以忘懷。”
“我有個很多個想要放棄的瞬間,我在無數個深夜蹲在醫院門口,蹲在太平間,蹲在搶救室門口。我學了非常多東西,遇到很多人,得益於我的職業,但我並不確定我為什麼選擇它。我常常想放棄,站在手術臺面前又覺得還能再過一段時間。支撐我的其實是同一個念頭,早在我在電子大屏上看到赫琮山的第一眼,我就疑惑他身邊為什麼沒有軍醫。我想我得問他這個問題,那麼我先要走到他面前。斯諾曼戰役時我想問沒有問出口,我私自調換到最前線的前線,也是想問同一個問題。但我還不足以對他說出那句話,我想問——上校,你是不是缺一名軍醫。如果缺,你看我怎麼樣,雖然我是beta,但我也許不比你見到的任何一個apha差。”
“我要花多久能說出那句話?我不知道,我想給他最好的。”
彷彿一計巨錘,錘嚮明思夷胸口,他久久不能回神。
“只不過再後來我走得太累了,那條路太長,走得我精疲力竭,讓我忘記一開始到底為什麼靠近他。”
beta青年垂了下眼睛,他有一雙相當澄明的眼睛,顏色幹淨得一眼見得到底。明思夷無可控制地望向他的眼睛,懷疑自己落進一場藍色幻夢中。
“兜兜轉轉這麼久,支撐我站到這裡的其實還是我一開始的念頭……”
“我想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