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我?”
突然身邊人對他說,用沙啞又求知的語調。
赫琮山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想,上校的煩躁更甚於任何人,他不明白一覺醒來世界為什麼會變成自己不熟悉的模樣,他的計劃中沒有伴侶這一條,他再三確認過。他正在反省回憶自己人生二十五年每一次對這件事下決心的場景,以此確認初心不改。
實在沒有說謊的必要:“沒有。”
赫琮山再次重申:“沒有。”
瞿清雨抬手遮住眼睛,笑了聲說:“那你不要我。”
這回換做上校沉默。
太黑了,黑暗讓自己變得不像自己。瞿清雨冷不丁說出和“指甲太長”一樣的話:“這棺材太寬了。”
“雙人棺。”赫琮山終於有句能接上的話。
兩個人躺綽綽有餘。
瞿清雨再靠近他,回到原本的話題:“為什麼不要我。”
他是有點執著,外加不講道理。
上校深呼吸,提醒:“我失憶了。”
這下被找到破綻,瞿清雨很快說:“之前不是這樣。”
之前是什麼樣赫琮山不想知道了,他離自己太近,很明顯在發抖。上校皺了皺眉,說:“這麼害怕?”
瞿清雨很輕地說:“沒有騙你,真的怕黑。”
他不僅發抖還在止不住地冷顫,盡力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蜷縮。後來實在是抖得厲害,說話也成問題,把臉深深地埋進自己胸口,貼著心髒跳動的地方,疲憊地呼吸,不再說一句話。
赫琮山只覺得胸口枕著一團會呼吸的沉重的雲,攪得他心亂。
他差點就要伸手抱人,手放到一半,收回來。
光是抵禦黑暗就要用光所有力氣,手腳冰涼發軟。摸不見看不著得黑暗讓自己變成一個小小的,再小不過的孩子。那孩子身量不高,穿得單薄,踩著搖搖晃晃木梯上通氣口,皎潔月光從橫欄的縫隙中漏出來,也漏在瘦削指尖。
抱我一下,抱我一下。
我一個人,太黑了,沒有人。
赫琮山聽見身邊的beta青年不安地說:“抱我……抱我。”
他身量在beta中不算瘦弱,但在apha身邊再怎麼伸直攤平也就那麼長,骨架握在手裡什麼地方都細,手腕纖細四肢纖細,攏在懷裡輕得像一張脆弱紙片,那麼薄,輕輕一撞就要散架。
牙齒在打顫。
有什麼片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赫琮山再不能理智思考了,伸出手。
幾乎是在他手臂環繞住對方的第一時間,對方牢牢纏了上來,他害怕得極了,企圖把自己藏起來,或者找點什麼,救救自己。apha的夜視能力卓絕,從赫琮山的角度對方簡直漂亮又脆弱,記憶中,至少目前的記憶中他在自己面前沒有這樣的時候,上校依稀在混亂記憶重找到模糊的印象:他一直獨立,很少示弱。排山倒海的情緒壓上胸口,叫他有兩秒也失去呼吸自主權。
瞿清雨仍然在發抖,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漫長的溺水。
他不是故意要抖,有些生理本能難以克服。他企圖說話,聲帶失去作用,磨不出一個字。
赫琮山繳械投降,抬手堪稱柔和掰過他冰涼的下巴。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眼睛。
“跟我葬在一起,如果有那麼一天。”上校想到解決問題妥帖的辦法,提出看起來具有美感的條件。
——答應我就要你。
他耐心地等,時間在一分一秒中磨人地走。直到他胸腔裡名為沖動的火焰快要熄滅。
“合葬,單人棺就夠了。”
身邊人緊緊握住他的手,傳來的字句像是從齒關節費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別離我太遠,赫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