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再旖和餘青坐在後排,司機是個大叔,挺健談,但當發現話題丟擲來後只有餘青一個人接時,就訕訕閉了嘴,車廂隨之陷入一片沉寂。
不過很快被宋再旖手機接連響起的叮咚聲打破。
賀庭周坐在副駕透過內視鏡朝她看一眼,餘青不動聲色地側目,宋再旖直接開靜音,設定好之後才點開,全是微信的訊息,黎嫣問她怎麼還沒來,聶書邇發來一個問號,問她在哪,又要搞驚喜嗎。
多的是朋友問她人呢,好像她不到場,今晚的生日派對就缺了主人,宋再旖看著,車輛因為路面不平顛簸著,窗外繁華街景的流光晃著。
那一口慪著的氣彷彿突然之間就通了。
淋過雨,又去過殯儀館那種死別的地方,腦子都變清醒,反複回放著沈既欲那句“我早就喜歡你了”,是啊,是她傻,是她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視而不見這麼多年。
現在又要因為一個外人而重蹈中考完那個暑假的覆轍麼。
她不要。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沈既欲發條訊息,他們兩個不能就這麼算了。
後面開往北江大學的一路,車裡始終有她手機螢幕的微光亮著,打打刪刪,從來沒對誰說過這麼矯情的話,也從來沒對誰輕易地低頭屈就過,但屏息編輯完整整七行的小作文後,她沒有猶豫地按下傳送。
網路延遲兩秒,聊天框旁邊的灰色圓圈轉到停下時,宋再旖剛要鬆了咬著唇的牙齒,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撥出來,就看到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下面跟著一行灰色的小字:【訊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沈既欲把她拉黑了。
心髒在剎那幾乎跳到嗓子眼,然後又隨著司機一腳踩剎,身體沒防備地前傾而重重墜下。
車停了。
椅背前傳來賀庭周解安全帶的咔嗒聲,他提醒她說:“到了。”
宋再旖近乎麻木地下車,跟著他往北江大學裡走。
六月中旬,飛蛾盤旋在兩側的路燈下,大學還沒放假,來來往往的都是學生,地面下過一場雨的積水未幹,但操場上多的是散步聊天的,籃球場上多的是打夜球的,還有自發組織的唱歌活動,一大群人圍在一塊,笑聲伴隨蟬鳴,特別熱鬧。
而她已經能想象到幾公裡外的101nove.ub是怎樣更加盛大的熱鬧了。
一股強烈的不甘在心口翻湧,隨後化為實質性的動作,她重新點進微信,點進聶書邇那個聊天框,沒回她剛才那個問題,只問她沈既欲在幹嘛。
聶書邇很快又回過來一個問號,比之前那個還要沖出螢幕的疑惑,像是不懂他們倆在搞什麼把戲,宋再旖沒心情解釋,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等她接通後讓她把手機給沈既欲。
聶書邇不理解但照做,撂一句“你等等”後起身,宋再旖能聽見那頭斷斷續續的喧鬧,彷彿慶生的氣氛已經起來了,震耳的電音,酒瓶的碰撞聲,年輕男女的嬉笑聲,最終歸於平靜,歸於沈既欲平靜沒有情緒起伏的一句“怎麼了”。
但明顯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問聶書邇的,聶書邇想答,宋再旖已經先一步對著手機開口:“沈既欲,找你的人是我。”
那頭更靜了。
原本走在前面的賀庭周因為她連名帶姓的這一句停下步子,微微側頭看她,而宋再旖全程低頭看地,沒看他,聲音也低,她問:“你拉黑我算什麼本事?”
空氣裡浮滿了梔子花香,明明是很能沁人心脾的味道,卻偏偏壓不下宋再旖心裡的那點煩躁,當即東西也不想拿了,就想去bruise,想跟沈既欲當面把話說透,問他是不是真要跟她分這個手,是不是真的能夠說不愛就不愛了,是不是真的捨得。
想清楚轉身要走的時候,賀庭周在身後叫住她,“前面那個路口右拐就到了,你現在要走嗎?”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被夏夜的風吹著,穩穩地送進聽筒,緊接著宋再旖就聽到沈既欲很短促的一聲笑,恍若嘲笑。
然後他把電話掛了。
忙音傳來,宋再旖呆愣在原地,幾秒的反應後重撥,通的,卻再沒人接。
而賀庭周繞到她面前,問她怎麼了。
餘青早在進校門沒多久就和他們分道揚鑣回學生宿舍了,眼下只有他們兩個站在這條小道上,在撥到第五個電話因為長久的無人理會而自動結束通話時,宋再旖抬頭和他對視。
同樣是單眼皮,可賀庭周的五官不及沈既欲那麼有鋒利感,也不像沈既欲那樣直白,愛和恨都坦坦蕩蕩地在臉上寫著,他是平和的,如一汪難以見底的深潭。
沈既欲說他喜歡她。
可是這雙眼睛看向她時,分明連一絲波瀾都沒有掀起。
她不答,他也不說話,直到半晌後宋再旖扯出一抹極其自嘲的笑,“沒事,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