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伏黑裕裡學不會這些。
她在流淚的那刻總會想起伏黑阿姨的臉,她那可憐的女兒,她對甚爾可悲可恨的愛意,是摧毀一切的元兇。
她帶著弟弟輾轉多個女人家中,父親是個靠女人包養的小白臉,而他們則作為二手贈品隨波逐流。
比起父親,惠經常稱呼父親為“那個男人”“甚爾”“該死的家夥”,似乎以這種刻薄的字眼便能斷絕和他之間的聯系。
但裕裡還是會叫他一聲父親,她比惠更早出生,第一個孩子總是格外不同,她享受過甚爾的溫柔和媽媽滿懷愛意的擁抱,比起什麼都沒有體驗到的惠,她更幸運些。
可能是考慮到姐弟的問題,甚爾和伏黑女士結婚了,她和惠才終於有了一個穩定的落腳地。然而不到半年時間,伏黑津美紀死了,她的死亡是裕裡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她的臂彎是朝下的,死死地抱緊懷中的裕裡。
有溫熱的液體順著眼皮淌過臉頰,潤濕了幹燥的唇瓣。
“津美紀,津美紀......”裕裡小聲地念著那個名字。
起初,她還有回應。
“裕裡,我喜歡你”
“好喜歡你,”
漸漸地,她像是因為裕裡一直在呼喚她感到煩躁便不再回應了。
她的迴音慢慢地,比黃昏落日爬過地板的速度更加緩慢。
那些粘稠的液體在裕裡頸窩處聚集,像生命積攢的刻度,濃厚到幾乎將兩個女孩的軀體相粘。
她睜著眼,感受疼痛的程度,反複抬起斷裂的骨節,露出一截嫩白的指骨被螞蟻爬過。
......
從今往後,裕裡對世間所有人常懷愧疚,她看著每一對黑色的眼珠,黝黑的發絲,都會回想起枯井中津美紀的屍體。
伏黑阿姨的淚水如湧流不息的湖水,惠握緊她的手,小聲喊著她的名字。
小腿發生骨折,右手食指出現三處斷裂。她坐在輪椅上,女人哭完後還得打起精神照顧她。裕裡很愧疚。
在隨後的日子裡,伏黑阿姨因過度悲傷而不久離世。
從頭至尾,甚爾的身影都沒有出現。
她和惠蜷縮在伏黑氏的公寓裡,像兩只霸佔原主棲身之所的寄生蟲,她更為愧疚。
那些情緒在腹中茍且,紡織著名為愧疚的情緒,以緩慢地姿態,一點點奪走裕裡攝取營養的權利,她變得無法自主進食了。
窗臺上的綠蘿蜷曲著葉子,因為無法得到原主人精心照料,正在死去。
小惠始終背對著她,小小的身影站在廚房裡。裕裡數著小惠的腳步聲,在第四十六下時他端著一碗熱湯走出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竟屏住了呼吸,視小惠手中的熱食為洪水猛獸。
“如果你死掉了,我也活不下去,別那麼狠心,把我一個人丟下好不好?姐姐。”
“ 真的好喜歡你呀,你可得好好活著,裕裡。”
惠的聲音和津美紀重疊,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三個月後,甚爾回來了。
那天大雨滂沱,女孩冒雨歸來,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正用毛巾擦幹濕漉漉的頭發,心裡盤算著小惠放學的時間,好去接他。
接著,嗅到了一陣煙味。
在客廳等到了久未歸家的父親,他看起來與半年前無異——頹廢,死氣沉沉,那油滑的語調因未遇到女人而尚未觸發,稍微有點人樣。
終於等到一個回家,甚爾熄滅手中的煙蒂,雙手交疊,嘴角含笑。
“我給你們找了一個好地方,這次可以住得更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