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從惠那裡得不到的暗示。
飼養和照顧也是兩種概念,三十年後的人生,他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開始學習照顧家人,不再任性地活著。他努力對家人好,盡力滿足他們的一切需求。
獵物死去的瞬間,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情感波動和廝殺後的暢快,只想趕快回家做飯。
他對自己的變化有些茫然,但願意接受。
在面對巨大幸福時,人往往更膽怯,抓住幸福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氣,因為人類天性渴望幸福。
那是高於理智,勝於情感的本能。
可很多時候,甚爾的勇氣並非來自自己。
惠不見了,準確地說是大惠惠不見了。
在清晨六點十分,裕裡的床上出現了一個意外的身影,男孩蜷縮著身體,其濕潤的臉龐上掛著晶瑩的淚水,同時一隻手緊握著裕裡的衣領。
他身上還穿著甚爾為他挑選的蛙服睡衣。
“姐姐。”
只有那個對世事一知半解、處於困惑狀態的幼弟才會如此直接地呼喚她。
裕裡心頭一緊。
“這不是家裡,我們在哪兒?”
“我真的好害怕,姐姐。”
他的記憶停留在一個月前,那時他和裕裡還共同居住在那棟小公寓樓中。某個夜晚,他還向裕裡詢問男人何時會回家?
這個所謂的“男人”指的是甚爾,就情感層面而言,他依舊懷抱著一絲奢望,希望能從那個鮮少歸家的男人那裡感受到父愛的痕跡。惠對他,仍然懷有孺慕之情。
他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但就像拼圖遊戲一樣,總有一片時光找不到了,這種不完整的記憶讓他心裡很害怕。
他緊緊抓住裕裡,如同緊握著人生中的救命稻草,渴望獲得一絲安全感。
“惠,還記得姐姐對你的承諾嗎,無論何時,我都會一直陪你。”
裕裡緊緊抱著他,擦去他的淚水。待他情緒稍微穩定些,她輕聲講述著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以及這身體裡隱藏著另一個靈魂。
惠低頭看著碗裡的燉肉,過了許久,他恢複以往的笑容:“我可能生病了,總要睡一段時間。”
這是惠給自己找到的合理的解釋,他自責地認為這段時間給家人添麻煩了。
“如果這樣讓你感到安心,那就當是吧。”
裕裡很清楚終有一天,他必須與另一個隱藏的自我相遇。她思考他們是否該相見,以及是否應該阻止他們戳破那層幻面。
家人之間的微妙變化被默契地隱藏起來。
惠在客廳懸掛的時鐘邊架了一部黑板,甚爾出任務前會在上面寫下大概回來的時間,出門也需按時報備,關於這點,甚爾並不覺得困擾。
他沒有上幼稚園,白天在熊本市區閑逛。
家裡只有裕裡和甚爾,甚爾不管他的學業,但裕裡會。雖然她休學了,但仍然願意花兩個小時帶他去市中心的書店購買書籍和資料。
惠喜歡裕裡挑選的繪本,卻對房間裡塞滿的陌生文字書籍感到厭煩。那些書並非他親自挑選或是家人購買,密集的文字像螞蟻般侵佔他的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