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不耐煩地問:“吃什麼?”
陳俊覺得剛才在相親物件面前有些失面子,於是一咬牙:“同志,來兩碗肉絲面。”
“三毛,”服務員一點也沒被他的‘豪氣’所震撼,還是那樣冷冰冰的,耷拉著一張臉,“自己找個地方坐著去,好了喊你來端。”
陳俊沒得到想象的效果,錢又花出去了,熱血褪去,只覺得心中一陣陣地抽疼——他確實是要請相親物件吃飯,但他原本沒打算買這麼貴的!
光頭面八九分就能買上一碗,蓋上點肉絲就要一毛五,都翻了個倍了!哪裡劃得來?
自己平常打牙祭也就算了,關鍵還有一碗要進別人的肚子。
他這樣想著,看了身邊麻花辮姑娘,更是覺得不值——這個姑娘是雖然家在公社鎮上,但條件並不算多好,一大家子只有爸爸一個有工作,底下還有一串的弟弟妹妹,接工怎麼也輪不到她。
而他,可是光榮的工人,還有一輛腳踏車!這條件可是一等一的好,要不是媒人說這個姑娘長得不錯,他都不會答應見面。
見了面發現確實長得還不錯,雖然比不上之前下棋的時候遇見的那個姑娘,但也是相了這麼多次親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了——不然他才不會請人吃麵條!
他憑什麼花自己的錢養別人的媳婦?
陳俊能買腳踏車,就是靠著自己這樣的精打細算、一點一點省出來的。
但話都說出去了,錢都給了,總不能上去把錢要回來說“不要肉絲面來兩碗光頭面”——那多丟份啊!
他可是有腳踏車的體麵人。
陳俊又看了一眼麻花辮姑娘,雖然內心還是覺得她只配得上光頭面,但也只能忍著心疼帶著人往裡面走。
都怪那狗眼看人低的服務員激他!
他在心裡一陣埋怨。
他那一陣陣的目光自以為隱秘,但是別人也不是瞎子,更何況麻花辮姑娘作為相親另一方本來也會對陳俊留有更多的在意,幾乎一眼沒漏地把他的掂貨物輕重一樣神情盡收眼底。
當下心中也有些不喜,但也在心中安慰自己——這年頭請吃肉絲面已經是很豪氣的行為了,心疼也是可以理解的,媒人可是說這這位同志不僅有工作還有腳踏車呢,挑一點也是正常的。
麻花辮姑娘微低下了頭,在心中不斷努力說服自己。
陳俊卻以為麻花辮姑娘害羞了,舔了舔嘴唇,心裡又得意起來了。
果然,他的魅力還是相當可以的。
他,青年才俊!
他臉上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一邊領著麻花辮姑娘往裡面走,一邊介紹:“現在是飯點得等一會兒,我們先找個位置坐下聊。”
國營飯館裡的桌子不多,但客人卻一向是很滿的,大家基本都拼桌,正好宋軟邊上一桌客人吃完了起身,陳俊眼疾手快地一屁股坐下,像個主人一樣招呼麻花辮姑娘:“正正巧,快來坐!”
其實搶座是很正常的——人多位置少,難得下一次館子,誰都不想站著吃。
但陳俊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明明就在邊上,卻像生怕有誰會突然從地底下竄出來憑空奪了他的位一樣,裡頭那個人還沒來得及出來呢,被他一屁股堵在了裡面。
陳俊屁股像是沾了膠水一樣死死地釘在座位上巋然不動,腿像按了個滑輪一樣往邊上一轉,示意裡面的人側著身出去。
麻花辮姑娘覺得有些丟人,尤其是被堵在裡面的上一波客人側身出去的時候,因為姿勢的問題面朝著她,眼睛正好和她對上,更是叫她的臉一陣燒紅。
她低著頭坐了下來,露出紅了一塊的額頭。
陳俊半點沒察覺到不對——他強大且堅實的自信叫他堅定不移認為自己每一個動作都是很有魅力、能把女人迷死的——只以為麻花辮姑娘是因為要和他面對面坐著、離得更近才害羞的。
他還挺滿意——女人,就是要這樣和順害羞的好,他是一點也欣賞不來那種能和男人扯著嗓子大聲談笑的,那也忒沒有女人樣!
他清了清嗓子,一副高高在上點評的樣子:“他們這大師傅做的肉絲面是一絕,你一會兒好好嘗嘗。”
韓珍珍聽著聲音,從眼角裡一個勁地瞟,確定了,在桌子底下踹了宋軟一腳,左邊的眉毛跟抽風一樣一直跳。
宋軟也看出來了。
兩個狐朋狗友賊眉鼠眼地猥瑣對視著,耳朵豎得比驢還高。
那邊,陳俊正對著麻花辮姑娘高談闊論:“但是我並不常來,一毛五一碗實在是太劃不來了,這都能買一斤麥子了,以後可不能這樣。”
麻花辮姑娘:……
就,還沒吃呢。
她覺得哪裡好像有點怪怪的,但是捋下來又好像確實沒問題——畢竟這個年代的人確實不常下館子,於是點頭同意:“是的是的,外面太貴了,我們家也不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