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元今皺眉:“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了不救就是不救,這回和上回可不一樣,這丫頭跟我非親非故的,又不是我侄徒孫,你莫要再說了,就算是賠我十個院子的酒,我也不會救的!”
廣陵王世子尚未作聲,忽聽懷中的小娘子忽然嗆了一聲,身子竟又開始微微顫動起來。他面色微變,位於對面的明秋也趕忙迎了上來,吩咐人五人六將小娘子自他懷中攙了過來,見她似在發冷,忙揭了自己的尼袍為她披上。
顏元今靜靜看了一瞬,忽然抬手抽劍,側身直逼上樂雙喉嚨,低聲道:“救、人。”
“說了不救了!你煩不煩!”樂雙罵道:“這醜丫頭長得……”他說著又瞧了李秀色一眼,咂嘴繼續嫌棄道:“就跟個小胡蘿蔔墩似的病怏怏的,死了便死了,為救她——”說到此處又忽地打住了話頭,隨後猛然搖了搖頭道:“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顏元今沒有再作聲,若是往常他定是會要了此人的命,但此刻他是可以救下小娘子的唯一希望,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
只剩下幾個時辰了,他等不起。
廣陵王世子看著他,沉默一瞬道:“要怎樣你才肯救人?”
樂雙嘴裡嘟嘟囔囔的,就是不肯回答,擺明瞭還是不想答應的意思。這時見明秋在那頭嘆了口氣,一邊抱著李娘子為她取暖,一邊低聲道:“真人……出家之人,既已送上眼前,若是執意見死不救,未免也太過狠心了些。”
她說話間,忽覺面前似有何異物,輕輕一眨眼,竟是一片細小晶瑩的雪花落在了睫上。明秋抬手,看掌心也慢慢落上了一片、兩片、三片……抬起頭,白茫茫中,聽見人五人六的聲響:“下雪了!”
“不早就開春了麼?冰雪也早融了,怎還會下雪?”
顏元今微微抬頭,又將目光落下,變見對面的樂雙撅著嘴,似乎是被明秋數落得有些扭捏起來,又似乎皺眉思索了半晌,終於心一橫,看過來道:“行!”他掃了昏迷顫抖的李秀色一眼,又瞧上面前這漂亮似孔雀的世子面龐,眼睛滴溜溜轉了一瞬,忽然擺起了架子,說道:“你是不是很想我救她啊?”
“是。”
“要你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接受?”
“是。”
見這廝的兩個“是”都沒有半分猶豫,樂雙似起了興致,迅速又道:“那倘若是叫你一命換一命呢,你也願意?”
“是。”
人五人六驚訝地瞧過來,見這世子神情看不出任何波瀾。他面色此刻是略顯蒼白的,不知是因疲倦,還是因為其他什麼,饒是如此,語氣卻是沒有半絲停頓的堅定。
樂雙聞言,倒是一拍大腿,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嘿嘿”道:“好好好!好好好!你小子瞧不出來麼,上回瞧你還是眼睛長在天上,如今倒怎麼也成了一個痴情種!”
廣陵王世子只有些不耐煩起來,長劍橫去:“廢話這麼多,你救還是不救?”
便聽樂雙笑完忽道道:“臭小子,你可還記得,當日那美人兒在我觀前下跪時,你這大少爺舒舒坦坦地坐在馬車裡時說過什麼?”
顏元今的眉頭輕輕一動。
當日?
他只記得當日在這濟世觀前,外頭下起了雨,喬吟被迫下跪求人,他施施然拎著顧雋一道回了馬車,隔開了雨中的世界,遠遠觀望。
那時這老頭都還未見影子,卻能隔空聽聲,連他在馬車內的談話都能聽見,倒真是小瞧了他的本事。
只是,他雖是憶得他是與顧雋在車中,但說了什麼……
“你不記得,老頭我可還記得。”忽聽樂雙嘖嘖兩聲道:“你同那書呆子說,若是有朝一日那將死之人是你的心繫之人,彼情彼景,你也絕不會跪。”
顏元今倏然一怔。
是了,那日雨中,小娘子一身紫衣,在彎著腰為喬吟撐傘。顧雋問出那句“若有朝一日,是你心繫之人呢?”時,他隔著雨幕,目光忽然不由自主地便落至了那道紫色上。縱使如此,他也還是不屑一顧地、嗤之以鼻地,甚至引以為恥地說道——“那也不會。”
他只不過單純地有一瞬間想過,倘若紫瓜死了,他會有些傷心。
可不過是傷心,事實上,他素來並不會在意這一份微不足道的傷心,旁人都說他瞧著屬實心狠冷血,實際上他的心也非完全是石頭做的,誰死他都都多少會有一些傷心,小桃花他會傷心,陳皮他會傷心,福冬他也會傷心,哪怕是路邊他覺得可愛的小貓小狗,他也會短暫地傷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