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話,歪頭打量自己的妻子,她生得如此美貌,早在四年前,他於閣樓上望見她於樓下過橋,便一眼萬年,再難相忘。可惜當時她已有了婚約,他曾偷偷打聽她未婚夫是為何人,也拿到其人畫像,望著他面上那一方黑印,卻久久難以自洽。
“我嫉妒你愛他,嫉妒得發狂。”他終於找到機會當面問他:“這樣一個人,你為何會喜歡他?”
賀姒只是看著他:“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我會永遠愛他、敬他、念他,正如我永遠不會愛你一樣。”
新婚之夜,他妻子望著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恨意,這樣美麗的一雙眼,本不該如此看他。廣陵王的溫柔與耐心彷彿也被那一句“永遠”燃盡,他捂住她的眼,任憑她掙紮、憤怒,也無動於衷。
衣服撕裂的聲響,混合扯落的嫁衣羅帳,滿地紅旎間,只能聽見他低聲的氣喘,喚她的名字:“阿姒。”
——“你胡說。”
細長的指甲劃過胎記的痕面,女僵的眸光有些懵懂。
澤幼眼角含笑,卻盡是苦楚:“那三年,你無數次找過我,我知你送銀求情,幾次託人求見,我卻從不肯見你,是我過於膽小自私。”
“可你卻從未恨我。”他喘息越來越重,聲音也越來越輕:“在得知你成親後,我才託人給你回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八個字:澤幼此生,唯願君安。”
“我本以為你應當會得到幸福,至少那人愛你,不會害你。我此生唯一的心願,便只剩下了希望……你可以平安。”
他閉了閉眼:“可惜你還是沒有平安。”
“是我的錯。”澤幼又睜開眼來,仔細地看她:“小賀。”
他低聲喘息,目光落至後方緊閉雙眸的廣陵王世子身上:“至少這個孩子……你放過他,行嗎?”
女僵似懂非懂,定定瞧了他半晌,神色中竟也忽而閃過幾分茫然,她猛抓住自己長發,突然對天怒吼了一聲,而後猛然低頭,目光再望向澤幼身上時,變成了無盡的痛苦。
她的指甲驟然伸長,再度就著他心窩之處,狠狠刺上。
“不要!”
李秀色大聲呼喊,一半桃木小劍脫手而出,試圖阻擋,卻被賀姒的長發甩了回來,砸至地面。
她的手在澤幼身軀之上,如同掏洞一般肆意扭轉,每轉一分,她面上的痛苦便明顯一分。
澤幼閉上雙眼,生命盡頭,竟好似在笑。
李秀色落下淚來,高呼道:“他是你生前所愛,你怎好殺他?!”
僵屍無心無情,哪知什麼是愛?聽到她呼喊,女僵的頭也只是狠狠一轉,如同覺得她吵鬧一般,長發席捲而來,卻忽被面前閃過的一方銀鏈狠狠捆住。
顏元今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依舊僵狀,眉心緊皺,聲音寒冷如冰,看著面前那張絕美的臉龐,輕聲啟唇:“你敢動她,我殺了你。”
“主子!”
陳皮激動得眼淚水都快冒出來,主子總算醒了,可看樣子狀態十分不好,即便是拽著銅錢鏈,也分明是強撐著的。
被拽住長發的女僵似乎徹底盛怒,又是怒吼一聲,面上冰霜簌簌掉落,她橫過眼,細長的眼角帶著幾分妖邪,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小郎君。
和她有幾分相似的面龐,以及面龐之下,流淌著的和她全然相同的血液。
她似停頓了半晌,隨後竟忽而反手一抓銅錢銀鏈,眾人皆不知她要做何,卻見在她握上銀鏈的那一剎那,二者指尖經由此鏈交彙,顏元今體內黑血,竟如有了意識的一縷銀蛇一般,劃出傷口,順著鏈條,絲絲向著女僵體內而去。
長奘此刻在與眾長老破界,登時驚道:“不好,她是在取血!僵童無法反抗母體,若繼續下去,世子性命堪憂!”
李秀色聞聲頓時心頭一沉,目光落至顏元今身上,果然見他面色變黑,似想掙紮,但分明掙脫不開,而後竟又吃痛至極一般,逐漸又閉上雙眼。
此刻這邊只有她與陳皮二人,陳皮即便心中懼怕,也怕對王妃大不敬,但關鍵時刻管不了這麼多,抱了東西便朝著那女僵背後劈頭蓋臉一派亂砸過去,許是叫女僵稍有吃痛,竟是回過頭來,左手一伸,長甲一出,拎起陳皮領口高高拋起,又重重一砸。
陳皮一摔,頓時白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女僵回頭,欲將此手也一同搭上銀鏈,面前忽有什麼東西狠狠砸下,動作之快,令她竟也無從反應。
是一柄千年雷擊棗木所造的精緻小劍,木製之身,竟也能將銅錢鏈狠狠斬成了兩半。
黑血驟然斷開,李秀色聲音顫抖,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紅著眼問道:“憑什麼……憑什麼!他做錯了什麼,你已經殺了他一次,還要再殺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