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齊觀他面色蒼白,眉頭微微一皺。
玄直卻是忽道:“師兄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快要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長齊目光微動,許久,低聲道:“但你未死。”
玄直點了下頭:“所以,師兄很希望我死吧?”
長齊一怔。
他一口一句“師兄”,分明過了十多年,語氣卻還一如當初,帶著幾分不合時宜的輕快,眉眼的邪氣幻視當年朝氣,讓長齊眼前忽而一花,再看清,便只有一張蒼白在笑的面龐罷了。
這陰山觀掌門並未再應聲,只是忽而轉身,以拂塵擋下了身後一擊。
衛祁在那句“當心——”卡在喉中,漆黑夜裡,兩位白衣相對,一僵一道,那道沉默良久,才喚了一句:“師傅。”
但度衣沒有反應,只是又突長起白發,猛然向長齊席捲。
長齊以拂塵相對,可未過幾招,便被這兇猛僵氣逼得連連後退,直至撞上牆面,重重咳了一聲。
衛祁在大驚,撐起身子便要上前相助,卻聽長齊道:“起開!”
“你不是他的對手,上前便是白白送死。”
“說得對,”玄直似又開始了看戲,饒是自己已然虛弱至此,還要插嘴說道:“不過沒說全,不單單這小道士不是,你也不是,即便是加上那幾個正在立陣的老頭也不是。你怕他白白送死——”
他笑道:“師兄,你怎麼不怕自己送死?”
衛祁在怒斥道:“你住口!”
他說完仍打算上前相助,眼見連長齊都未及躲閃被度衣抓傷手臂,另一邊和陳皮一起匆忙給廣陵王世子包紮完的李秀色都恨不得拎起小劍過來出一份力,然而還未跑出兩步,便見長齊捂住胳膊,忽而微微笑道:“師弟,我這一生所學皆出自師傅,自然從未是他的對手。”
“但好在師傅便是師傅,作為弟子,只需按師傅所教行事便可。”
聽到他所言,玄直眉頭忽而輕輕皺了一皺,他心中似乎有什麼預感,怔愣片刻,下意識說道:“你——”
還未說完,便見長齊於原地雙手隔空合十,拂塵先於掌間飛速旋轉,而後在他掌心向下一擊之際,拂塵猛然插入地中,四周頓時轟然一片,震起滿地光波,與此同時,無數符籙在長齊周身開始漫天飛速旋轉。
“三清天尊,請神縛身——”
他唇上輕輕一動,低沉出聲,那些符籙便於剎那間泛出黑光。
衛祁在第一次見觀中符咒發出黑色光澤,儼然愣在原地,他從未聽過這一句陣咒,也從未見過師傅立過此陣,只喃喃道:“這是……”
玄直面色卻稍有漲紅,直起身子:“你瘋了?!”
另邊廂,李秀色與小廝看得呆了,一旁的廣陵王世子抹了把唇邊的血,遠遠望著,似也稍稍一怔,半晌,他眼睛微微眯起,輕聲說道:“他當真是瘋了。”
“雷霆驅策,天地同生。降臨真氣,殺之破局——”
符籙轉動得愈發快速,衛祁在沖上前去,卻被那陣圈生生震開。
長齊咒聲也愈發得快,念至此處,他那白色拂塵騰空而起,重回手中,拂塵銀蛇一般纏繞住自己,忽又延伸飛去,竟將度衣也纏繞上去。
陣圈越發擴大,陣流湧動,將二人緊緊包裹。
唯有口中咒語絲毫未曾停歇:“捨身相連,唯留道心——”
黑氣彌漫於陣中,再分不出誰是誰。
銀絲狠狠震動,驟然一破。
“以長制長,以道還道,以兇絕兇,以命驅命——”他抬起頭,久久注視著因銀絲緊裹無法掙紮的師傅,最終閉了閉眼:“——設!”
衛祁在一句話也再說不出,再次被陣圈彈開,倉皇跌在地面,他只聽到“砰”然一聲,天地都有灼燒之感。
隨後那陣圈黑光漸漸消弱,陣中銀絲也消失不見。
度衣的白發根根斷裂,眉心紅砂一瞬變黑,那黑點迅速擴大,席捲全面,眨眼間那原本蒼老的整張臉便成了幹皮,純正的僵屍模樣,漆黑的瞳孔也變成空洞,黑氣蔓延全身,如同枯萎的樹枝迅速縮幹。
他的肢體彷彿瓦解,轟然倒塌,頃刻之間,化為一地碎屑。
白柄拂塵落在地上,長齊久久不動,望著碎屑,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