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平身。”宣皇帝微微頷首,眼皮未抬,敷衍地抬手又落下,“朕恩準德妃家人入宮覲見,小舅子不待在啟祥宮與德妃敘舊,怎麼還有空跑來朕的養心殿?”
皇帝明顯是在向自己下達逐客令,陸子堯心知肚明,便也顧不得一旁的江浸月,拱手道:
“陛下恕罪,微臣惶恐,不敢與陛下攀親,此次前來,是有一物要獻給陛下。”
“哦?何物?”宣帝來了興致,掀開眼看向陸子堯。
陸子堯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垂頭研墨的江浸月,宣皇帝意會,隨後抬手命令道:“你先下去,朕今夜再去你宮中陪你。”
江浸月心中自然不願,表面卻不得不裝作乖順,峨眉淡掃案前之人,露出淺淺清笑,淡淡道:“是。”
隨後便退出了殿中。
西暖閣內只剩下陸子堯與宣皇帝二人。
殿內燃的香爐未消,香氣直晃晃地沖鼻。陸子堯從袖中利索地掏出一個小瓷瓶,低頭彎腰地呈貢至皇帝面前。
宣帝負手立於座前,斂下眉,盯著桌上的瓷瓶。
他拿起瓷瓶,狐疑地盯著陸子堯,玉扳指與瓶身相撞,發出清脆碰響。
“是符玄門長老的意思?”
陸子堯額角蒙上一層冷汗,被皇帝盯得脊背發涼,一秒都不想在此多呆,連忙解釋道:“陛下誤會了,此乃姑母命我尋來獻與陛下的。”
宣帝忽的輕笑出聲,捏著手中的瓷瓶仔細觀摩,隨後開啟瓶口,垂眼看著內裡發黑的液體,滿意地點頭道:“算你們陸家識相。”
陸子堯眼中掠過一抹寒光,禮數周全地跪拜道:
“陛下聖明,臣理應替德妃娘娘為陛下排憂解難。”
“行了,朕知道陸家忠心,德妃往日之過朕不會計較……”皇帝繞過桌案走上前,虛扶起陸子堯,高高在上地承諾道,“放心,若此物有效,來日不說恩寵,這後位都會是你陸家的……”
皇帝如今所言,幾分虛偽,幾分權衡,陸子堯還是拎得清,他看著地面,識相地告退:
“謝陛下,微臣謹遵聖意,便先行告退了。”
從養心殿出來,陸子堯原以為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不料轉角便又看見了江浸月的身影——
宮女攙扶著江浸月走到陸子堯面前,一身紗羅衫配上曳地長裙,頭上的花樹冠綴滿珠玉,在這朱垣高牆之中揚聲道:
“陸公子好手段啊——”
“娘娘謬贊,德妃娘娘還找微臣有事,就不奉陪了。”
陸子堯自從知道太子送入宮中之人名為江浸月後,便料到了會有如今的場面。
可等到這一天真的來臨,他仍舊心中發怵,只想快點離開,卻被江浸月伸手攔下,全然不顧一旁路過的宮女太監。
“娘娘請自重,微臣不宜在此久留。”
“陸公子怕什麼?怕宮女太監們嚼舌根麼?”江浸月垂下頭,掩嘴輕笑,“放心——
這宮裡敢在背地裡說本宮閑話的,都會被拖出去割了舌頭扔進辛者庫做苦役。”
“若是陸公子也不會例外。”江浸月輕飄飄地添了一句。
陸子堯唇線緊繃,不語,背後卻生出了一身冷汗,涼風拂過,更添一層寒意。
江浸月見狀,垂下眼闇然一笑,隨後緩步上前,正要與陸子堯擦肩而過時停下腳步,輕啟朱唇道:
“不過陸公子放寬心,本宮不會為難未來皇後的孃家人,只是本宮好奇——
若沈南昭知道了你擅自取用她的血獻給皇上,會不會想割了陸公子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