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瞧官爺們辦案勞苦,如今已日落西山,不如在敝店內小酌一杯,稍作休息如何?”
好大的膽子,敢擾官差辦事。
陳千帆心想,神情卻依舊淡漠,沒有回應珠孃的話,目光如炬般掃視著周邊的可疑行徑,搜尋犯人的蹤跡——
可惜無果。
追不到犯人,陳千帆心中十分焦灼,沒有心情理會眼前這位沽酒女的留客話術,而是想詢問她是否見過官府張榜通緝的逃犯,他不甘心線索就此斷開。
可身後的差役卻不那麼想,一股腦地湧入了酒肆中。
珠娘笑臉相迎。
陳千帆眉宇緊縮,唇線繃直,沉著臉站在原地不動。珠娘見狀自然不會自討沒趣,於是轉身就去招呼其餘的差役。
濃酒醉春,杯壺自傾。
差役們享用著珠娘釀的美酒,暢飲不已,不亦樂乎地大聲喧嘩著,將捉拿犯人一事全然拋諸腦後。
珠娘見陳千帆仍然站在酒肆外不肯進來,她轉身又去取了一個青瓷壺,斟滿了茶杯,踏出門檻,來到陳千帆身邊,伸手將茶杯遞到他面前:
“喏——”
陳千帆瞥了一眼因撞上杯沿而被沖散的水紋,隨後推開珠孃的手腕,道:
“辦案途中,不喝酒。”
珠娘瞥了一眼酒肆內喧鬧的差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格格不入的陳千帆——
只見他一身皂衣,腰間刀鞘表面的皮革磨損,縫線綻開,顯然是奔波所致。
與酒肆內的那群大老爺腰間嶄新的刀鞘倒是不同。
珠娘輕笑一聲,道:
“官爺放心,這不是酒,是小店的茶水。這泡茶的茶葉,可是取自民女的家鄉浮丘鎮,我們那的山泉水甘甜,種出的茶葉泡出來的茶水也最為清冽……”她將茶杯殷勤地湊到陳千帆面前,“官爺嘗嘗吧,就當是民女為方才的出言不遜賠罪了。”
陳千帆舔了舔發幹的唇瓣——
方才追犯人追得辛苦,此刻的確口幹唇燥。
於是便接過了珠娘手中的杯盞,一邊看著笑意盈盈的珠娘,一邊將茶水一飲而盡。
“在下姓陳,名千帆,字……舟恆。”
“民女姓喬,喚我珠娘便可。”
此後,珠孃的酒肆便多了一個古怪的常客。他回回來時只點茶,不喝酒,而且點的還盡是些選單上沒有的“珍品”。
一次有個客人耐不住性子,偏要追著珠娘問:“老闆娘,那位公子桌上的茶飲飯菜是什麼?聞著好香啊……”
珠娘莞爾一笑,道:“哦那個呀,都是些給來提神解乏用的專品,客人怕是不愛用呢。”
歲月流轉,二人漸生情愫。
珠娘被陳千帆的剛正不阿所打動,陳千帆被珠孃的細膩堅韌所吸引。
不久後,喬珠娘與陳千帆便喜結連理,再過兩三餘年,便誕下了陳鶴安。
可天妒佳偶。
在一次緝拿犯人的途中,陳千帆被歹人偷襲,身後的衙役又沒能及時趕上,遂不幸殉職。
事發之後,當地縣衙推卸責任,不管不顧,對衙役的失職避之不談,對陳千帆的家人置若罔聞。
珠娘為了討公道,無奈之下,隻身帶著年幼的陳鶴安上遂州城鳴冤,狀告官府,驚動了郡守大人。
趙之垣方時剛調至倉陵郡任郡守,對此類官民糾紛的案件焦頭爛額了月餘,所幸最終力排眾議,依律處置了當日失職的差役。
之後為了庇護二人,趙之垣私下裡出錢託關系,派人為珠娘在遂州城內建辦了商鋪,供她繼續經商。
輜車便是那時候得的。
聽說趙之垣為此還與當地的商會結下了樑子,在全郡推行稅制改革時還給他添了不少堵。
郡守大人雖沒有明面上給自己打過照面,可珠娘心底卻是將這份恩情牢牢地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