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樂會很乖,這一切會不會重來?”
他為什麼沒有認出來,見到這對夫妻,那抹在心頭縈繞的親切與溫暖,是來自於與生俱來的血緣,割捨不斷。
縱使相逢應不識,燭樂,你活該得不到幸福啊。
為什麼自己要對他們那麼冷淡?他們期待了那麼久,到最後,都沒有聽到自己喊一聲爹孃。
“爹,娘,對不起,沒有成為你們心目中的樣子……”
他沒有平平安安的長大,沒有長成他們期待中溫暖謙遜的翩翩少年,而是長成了一個毀天滅地、人人唾棄的殺人魔頭。
預言不錯,他就是一個妖孽,靠近他的人全都無法得到幸福。
蘭豐村的大雪彷彿也落滿了他的全身,北風呼呼的颳著他單薄的衣物,淚水都冷的刺骨。
“爹,娘,冷掉的、佔滿泥汙的窩窩頭,很冷很硬,一點也不好吃,都沒有爹做的菜好吃……可是阿樂好餓,不吃會被餓死,挨餓的滋味好難受……”
“阿樂沒有新衣服,一年四季只有一件灰撲撲的褂子,一雙破洞的草鞋,風吹到身上好冷,都快把阿樂凍僵了……”
“那個女人……喝醉了只會打阿樂,鞭子抽到身上好疼……可阿樂不敢哭,越哭她更加厭煩……”
從前他深埋在心底的,一直不願意說的痛苦回憶,此刻全部一點點說出來。如同一隻自幼離開母親的小獸,尋找到最溫暖的港灣,把這些年的委屈一一傾訴。
沒人能聽到,他卻執著地一個一個的將沾滿了無數鮮血的字一遍遍說出來。
為什麼命運要這樣待他?
“同齡的孩子都嫌阿樂髒,沒有人願意和阿樂玩,是不是因為阿樂做錯了事……沒有人願意愛我,願意對我好……”
“我對你好,我會一直對你好。”腦海裡,少女輕輕的牽著他的手,一字一頓對他鄭重許諾。
那時,她將一碗熱乎乎的雲吞放到他面前,笑得那麼溫暖,告訴他若是不夠還有很多。
後來,她給自己換了漂亮的新衣,從頭到腳把他重新打扮起來,越來越冷的天裡,她摸著他單薄的衣服,將大氅披到他身上,生怕凍到他分毫。
他受了一點傷,她便心疼的不能自已,握住他的手對他說,受傷了就來找她,不要一個人忍著。
甚至,不惜一切、不顧性命地救這樣的他一次又一次。
想到這裡,他猛然驚醒過來,心裡突然一慌,四處尋找著冉雲祉的身影。
怎麼會這麼粗心,把她弄丟了。
從地上爬起來,用衣袖把臉上的眼淚擦幹淨,神智剎那恢複清明。
不可以這麼頹廢,有些事情無法挽回,可他要保護好她,不能讓她也離開自己。
地底世界一寸寸崩裂,自他所處的地方延展出兩道峭壁,只有上方顯露出一線若隱若現的天光,所有幻象消失的無影無蹤,顯露出黑壓壓的本來面目,讓人感覺逼仄窒息。
迷霧中緩緩走來一個雌雄莫辨的背影,他認出是那個男子,而他懷裡,正輕輕撫摸著一隻白色的貓兒。
貓兒瞳孔瞪得很大,顯然處於失神的邊緣。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沉溺下去,出不來了呢。”男人在笑,“那是百年前的世界,你還有選擇的機會,從此就在蘭豐村,和你的父母永遠在一起,不好嗎?”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丟擲來的條件誘惑又勾人:“你一生中沒有遇到多少溫暖,對你來說,父母的愛,很難割捨吧?”
燭樂伸手將頭上的白色發帶扯下來,繞在流血的手上握住劍柄,而後用劍緩緩指向男子:“把阿祉還給我。”
男子置若罔聞,面紗之上的眼睛是一種淡淡的輕蔑與冷漠,這樣的眼神代表他根本不把面前人放在眼裡,無論對手是誰,他都有自信將人制服。
“真狠心,舍棄了自己的過去,忘了自己是誰還不夠,連你的父母都要舍棄嗎?”男人用輕松的言語說出殘忍的事實,“你的父親,自你離開後,去山間砍柴時失神一腳踩空墜落山崖,屍骨無存,至於你的母親,變成了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見誰都說是她的孩子,如果你還在他們身邊,他們便會好好活著,你真的甘心接受這樣的結局嗎?”
燭樂劇烈的一顫,死死地咬住唇,重複道:“把阿祉還給我!”
這一次,聲音加重幾分,幾近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