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證據,只是所有的證據都無法連成最後一條線。
荊婉兒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是宮裡出身,宮裡那麼她親自收屍的人,很難說有幾個是因為證據確鑿而死的。恐怕其中大多數,死的比冤死還慘。
但她本看慣了這些,弱肉強食,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你弱小就已經是原罪。
如果說她這種想法有什麼改變,就是從遇到裴談開始。
沈興文說道:“我們換個角度想一想,身為前帝妃,王德妃已經在宮裡安然住了這麼多年,剛到青龍寺就命喪於此,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匪夷所思。”
荊婉兒不由慢慢動唇:“所有案子都是一道繩結,找到了結,輕輕一解便開了。”
她和裴談所遇見的王德妃,聰明而有些狡猾,她甚至不給裴談一點機會抓住。王德妃這樣的女人,誰能殺了她。
可她卻死的比任何人都悄無聲息。
這讓荊婉兒都始終接受不了。
“這件案子裡,兩個已經死去的人,都不簡單。”裴談攏著袖,站在窗前道,“慧根是武功極高的僧人,王德妃是睿宗陛下僅有的一位遺妃,想殺死這兩人,都不容易。”
裴談說的比較隱晦,但荊婉兒很明白,他們對付一個玄泰,裴談都重傷,當年天後殺死那麼多李氏皇族,她自己的親生兒女都死了那麼多,可王德妃也安然活著。
就算長樂王喪心病狂殺了這兩個人,豈不是在說,長樂王比這兩個人加起來還要厲害。
可如果李修琦真的是這樣的人物,他還會留下這麼多顯而易見的線索,等著大理寺查到他頭上。
這根本是自相矛盾的。
“除非殺了慧根和尚的是鬼,殺了王德妃的是神,反正這裡是佛寺,什麼都可能發生。”沈興文低頭一笑。
不用破案了,一切都推給神佛,等裴談回長安的時候,就拿這個理由向中宗報告。
屋內的燭火抖了一下,差點要滅了。
裴談轉身,看向那裡的燈油。
荊婉兒動了動嘴,看到他的目光,一下子懂了。
如果你站在湍急的水裡,只有順著水的方向走,才有可能找到水流的方向。
你可以今天猜想張三是兇手,也可以明天改變想法,以為李四是殺人者,在沒有定案之前,任何人都可能懷疑任何人。
裴談說道:“想法會變,只有一件東西是不會變的。”
荊婉兒接話:“就是我們迄今找到的,每一樣證據。”證據永遠都在那,推理,是基於證據去推斷案情,而不是被主觀意願左右,所以他們才會越錯越遠。
外面已經是漆黑一夜了,沈興文打著呵欠,走出了裴談的屋內,他唇邊露出一抹笑。
清晨,前院的十個大理寺衙役終於開始整裝,兩個僧人幫著長樂王抬著那口箱子,來到了馬車前面。
裴談看了一眼:“王爺的箱子裡是什麼。”
李修琦道:“本王的一些雜物。”
兩人合力抬到了馬車後頭綁好箱子,裴談慢慢躬身:“寺中為王爺準備了一輛馬車,臣隨在王爺身後護送可否?”
這麼多人,兩輛馬車,一輛裝上了長樂王行禮,另外一輛只能給李修琦自己乘坐。
李修琦掃了一眼:“好。”
裴談於是分出了五名衙役,護送李修琦的那一輛馬車,餘下的人跟隨綁著行李的馬車一同走。
沈興文說道:“屬下有自己的馬,大人就不用為我費心了。”
同行中只有荊婉兒一個女人,她看著裴談,直到他說道:“你是女子,拋頭露面出入城門不便,進馬車坐吧。”
荊婉兒微微一笑:“謝大人體恤。”
荊婉兒棲身入馬車,這時寺內出來一個小和尚,“住持身體抱恙,讓小僧對王爺和寺卿說一聲,他就不遠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