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明舒拿了兩把鐮刀,遞給蒲滄一把,問:“你會割水稻嗎?”
蒲滄:“不會。”
“我也不會,試試。”
宴明舒說著,率先走到稻田。
五分鐘後,他拿著自己好不容易割下來的一把稻穀,默默懷疑人生。
長長的稻葉劃過手臂,留下一道道的痕跡,刺刺癢癢的。而腳下是濕漉漉的泥地,很難下腳不說,還有其他客人收割後留下的谷茬,極其頑強的頂著鞋底,硌著他的腳心。
其他客人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動作慢吞吞的,彎腰弓背費勁割稻杆,直起身時還會因為腳踩在泥地裡拔不出來而踉蹌著跌倒。
宴明舒看過這些同樣生疏的客人,很快從稻穀地裡看到蒲滄。
蒲滄動作不快,動作間透著種熟練過頭的麻利,一手把住稻杆,另一手拿鐮刀割斷,反複幾次後就把稻杆捆成一束,放在一邊。
宴明舒走到他身邊,蹲下把他捆成一束的繩結解開,把自己割下來的那一小把稻穀和蒲滄割好的那些放在一起。放好後,他看著充當繩結的稻杆,試圖打結。
扭了幾下沒繫上,反而把稻杆掙斷了。
宴明舒看著斷開的稻杆,再看蒲滄。
蒲滄放下鐮刀,過來重新捆上。
宴明舒看著他利落的動作,告訴他:“我十八歲那年去山村支教,那邊的水稻是七月熟的,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到種在地裡的水稻。”
蒲滄眉心微隆,沒說話。
宴明舒接著說:“我那時候住在一個小孩家裡,他家裡只有他和奶奶,奶奶病了,家裡的活都需要他自己幹,我住進去之後他還要照顧我。我原本想住到水稻成熟之後,和他一起豐收,就算不會地裡的活,好歹還能給他做個飯,結果第一次嘗試就把人家廚房給燒了。”
蒲滄垂著頭,始終不說話,把稻穀全部捆好並摞在一起,拿起鐮刀又要去割稻穀。
宴明舒拉住他的手:“這麼多應該夠吃一頓吧?”
話題轉換,蒲滄終於肯給出回應:“夠。”
“那就別割了,我只是想試一試。”
宴明舒把蒲滄手裡的鐮刀接過來放到一邊,手指無意識摸著他的手心。過了這麼多年,手上的繭子早已褪去,但凍瘡和年少時做太多活導致厚實的手掌,都還在提醒著過去。宴明舒看蒲滄的手,小聲說,“因為我沒能留到水稻成熟,也不知道他後來經歷了什麼。”
手心被輕輕摸著,濕漉漉的癢意。蒲滄攥住那根手指,忍不住握得更緊。
宴明舒任他牽著,好一會兒才把手拿出來,俯身抱起地上那些水稻,說:“我們出去吧,要怎麼把米粒弄出來?”
沒做過這種活,把那麼多水稻抱起來,亂蓬蓬的稻葉遮住全部視線,一時不察就踩到淤泥裡,腳一滑,腳踝折成九十度。
好疼。
他表情都扭曲起來,轉換重心想把腳放平,但稍微一動就是錐心的刺痛。
水稻被拿起來丟到一邊,蒲滄眉心隆起,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整個拉起來:“怎麼了?”
“扭到腳了。”
因為蒲滄的攙扶,腳從泥地裡拉出來了,但實在太疼,腳踝還是歪到一邊,宴明舒一時沒敢動。
蒲滄蹲下看。
來的時候沒想到會下地割水稻,宴明舒帶了些花裡胡哨的潮牌服裝,就連鞋也都是好看多過實用的白色板鞋。現在整個陷在泥地裡,髒兮兮的。就連白色襪子上都沾著泥,裹在腳踝上,能看到細瘦腳踝折出誇張的弧度。
蒲滄伸手把他的鞋脫了,又把他的襪子脫下來。
腳踝纖細,沒紅沒腫。他一手握住小腿,另一隻手捏著腳踝,輕輕推到正常的角度。
有點疼,宴明舒的腳趾都蜷起來了。他甚至有點站不穩,彎腰扶住蒲滄的肩膀,有些羞恥的把自己的腳從蒲滄手裡掙出來,說:“應該……沒事了。”
但掙出來後,看著沾滿泥的鞋襪,一時又不知道要把腳放到哪裡,在空中懸了兩秒,又踩到蒲滄膝蓋上。踩上去的那一瞬間他就感覺到腳下蒲滄繃緊的肌肉。蒲滄比自己反應還要大這件事讓他心情不錯,甚至忘了羞恥。
他問:“現在怎麼辦?”
蒲滄握住他的腳,又從腳踝一路往上,隔著牛仔褲握著小腿,有些用力的停了一下,才掰著小腿把宴明舒的腳拿開。隨後就站起來,背對宴明舒:“先回房間。”
九年過去,蒲滄長高很多,肩膀也比那時候寬了不少,現在背對著宴明舒,還是很輕易讓他想起過去。
宴明舒緩緩趴在蒲滄肩膀上,伸手:“我的鞋。”
蒲滄把鞋襪撿起來。宴明舒勾著幹淨的鞋帶,把鞋勾住,又說:“水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