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觀山在家躺了近一個月沒有出去幹活兒,也自知理虧,不斷給季秋蘭賠笑道歉,保證下次絕對不給了。
季秋蘭知道他的為人,多半是說來哄她,也沒較真。
“哎,我去找我們老闆幫忙,讓他給你在工地找了個監工的活兒,不累,等你腰好了就能去。”
提起季秋蘭的老闆,唐觀山心裡犯了個嘀咕。
年紀跟他差不多,做工程賺了不少錢,梳個油頭,天天夾著個公文包,開的車正是一輛奧迪。
那天唐見川的話,他並沒有當真,可到底是在他心裡紮下一根刺。
唐觀山難得甩了臉子,“不去。”
“為什麼啊?多好的差事,我求人求了挺長時間呢……”
“我說不去就不去。”他驢脾氣上來,“我也不用你為我求人。”
腰上的傷雖說是好了,可到底留下了病根,幹不了重活兒,開車拉貨勉強能行,工地是去不得了,唐觀山只能另找營生。
跟著以前廠子裡的工友一起做新房裝修,沒活兒的時候就一起喝酒。
最喜歡小鋪裡的二鍋頭,散酒也喜歡,便宜還有勁兒。
半瓶下肚飄飄然的時候,他覺得最是舒服,好像身上的擔子都被卸下,一身輕松。工人們零碎的話語飄落進他耳朵裡,有些吹牛皮扯天扯地,有些低俗不堪入耳。
“我就說那姓夏的主顧不是東西,天天找事兒,說我這兒沒找平,那兒沒對齊,最後到底給我扣了錢。”
……
“你家那婆娘真是霸道,這再不管還不得上天。”
……
“民主路新開的那家ktv,可不得了咯,上次跟我們老闆進去一次,那家夥,放眼過去除了美女還是美女。”
……
“什麼時候咱也能當上大老闆吶,你看那些建築公司的大老闆,左手一個美女秘書,右手一個性感會計,那多爽啊哈哈哈哈!”
一直悶頭喝酒的唐觀山突然被刺中,盯著酒杯半晌沒說話,接下來更下流的話也一句都沒有放過他的耳朵。
火從胃部往心頭湧。
他抄起板凳,劈頭就向那人砸過去……
最後,唐觀山頭破血流地回了家,小唐逸楓躲在臥室門口不敢靠近他,於是他也就沒有過去,只沖她笑了笑。
05年到08年之間,留在小唐逸楓記憶裡的只有爸媽無休止的爭吵,記不清是誰先開始的,也記不清是因為什麼開始。
從為了一件小事爭吵,到指責彼此的錯處,最後咒罵對方祖宗十八代,他們又哭又喊,家裡的花盆碎了好些個,水杯也碎了好些個。
那時還未上初中的她不明白,明明小時候爸媽的感情很好,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長大後她才會懂,是因為沒錢啊。
08年春天,又一場爭吵爆發,主題還是圍繞沒錢還硬要接濟親戚的唐觀山,話語在一來一往中卻逐漸歪了方向。
“是,我沒錢,我沒本事,那你去找有錢有本事的啊!”唐觀山不斷在沙發前踱步,右手揪著自己的頭發,“你去找你的大老闆,我管不著你!”
氣頭上的季秋蘭乍聽這話也是一懵,“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唐觀山你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什麼意思你不清楚?”唐觀山語氣低下來,近乎喃喃自語,手死死握著拳頭不放,肩膀都在打抖。終於,他還是說出了藏在心裡多年的那句話。
“你有沒有跟別人不清不楚的你自己不知道嗎?”
這句話一出,兩人俱是一陣沉默。
唐觀山沒有看季秋蘭。
他可笑的自尊心在這一刻發作起來,他怕從對方臉上得出輕蔑的神色,更怕從對方口中得出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