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麼多年了,大哥……”,酒氣燻得唐見川眼眶發紅發熱起來,嗓音也拖長,“就沒想再找個人陪陪你麼?”
他一句話讓飯桌上安靜下來。
唐見川的妻子暗暗看了眼唐逸楓,又瞪了唐見川一眼,可他渾然不覺這話有什麼不對,又瞪回去。
唐觀山捏著手裡酒杯,嘴唇動了動,沒說什麼。
老式鐘表的指標咔噠咔噠響,他們的兒子小輝也放下手機抬頭。
很突然的,唐逸楓想笑,好像這頓閤家歡的飯局是因為她才陷入沉默的。
好像他們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她像個外人,打擾了他們話題的雅興。
她像個外人,而她媽媽像個不曾存在過的人。
只半分鐘的沉默後,唐逸楓放下筷子起身,“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身後響起了唐見川微微惱怒的聲音,“你看看她那樣子……”
唐觀山把杯裡的酒喝幹淨,心裡嘆了口氣。
他們父女之間,除去那個誰也不能碰的心結,他也不是沒想過修複一下關系。
那年唐逸楓要高考前,唐觀山一個禮拜都沒喝酒。
提著水桶,樓上樓下跑了好幾趟,把他那輛捷達車從裡到外擦得幹幹淨淨。
翻出了以前上班時穿的襯衫,洗幹淨再熨整齊,去理發店剪了頭發也颳了鬍子。
想著要親自送唐逸楓去高考。
頭天晚上他跟唐逸楓說的時候,能感覺得出來唐逸楓並不排斥,甚至答應的語氣還有些愉快。
明明是該越來越好的,可都怪那個該死的雨天。
那年高考的第一天是個雨天,初夏的大雨來得豪爽又不講道理,雨點砸在地面都冒了煙。
他們比原定時間提早出門,可也沒躲掉擁堵的車流。
唐觀山心裡著急,時間上肯定來得及,可他總怕會晚,越怕就越會發生點什麼。
車子駛過一個立交橋下時,旁邊車道的一輛車要變道過來,轉彎來得突然,也沒打轉向燈,別了唐觀山一下,兩輛車都一個急剎。
唐觀山心裡一緊又一生氣,猛按了幾下喇叭。
偏偏旁邊車主也是個暴脾氣,當即下了車,手裡還拿了什麼東西。
唐觀山從不是個能服軟的脾氣,況且理還在他這邊,開了門就要下車。
下車前他好像聽到唐逸楓在旁邊說“算了吧”,聽是聽到了,可他卻忘了回。
唐逸楓想拉住他的手,卻根本沒來得及碰到。
在立交橋下跟那個年輕司機吵起來的時候,唐觀山的火氣被一句一句拱起,甚至開始了推推搡搡。
唐觀山後來也總想問自己,為什麼他當時不能收斂脾氣,為什麼他會忘了唐逸楓還在車裡等他,為什麼他明明準備了那麼多天,最後還是搞砸了。
他終於捨得轉過頭的時候,隔著立交橋外的重重雨幕,他看見唐逸楓雙手緊抱著檔案袋,在車道的那一頭攔下一輛黃絲帶送考車。
往來車輪捲起的雨水濺落在他褲腳,熨好的襯衫又皺了,唐逸楓離開了那座橋,而他沒有。
第二天的考試唐逸楓沒說讓他送,唐觀山也沒有再提。
該怪那一場大雨嗎?唐觀山不知道。
只知道他們的關系在那一天之後,又繼續回到了不冷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