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老沈公少年時生了怪病,藥石無醫,最後是家人求來百家淚,在昆侖仙尊金像前求得神靈慜顧,自此百病不生,諸邪不侵,沈公因此還願起誓,為百姓贈醫施藥,斷絕私心。後來有一身患奇症之人上門求醫,那時少女良善的小沈夫人和學醫的小沈公子親身照料病人,誰知小沈夫人也染上了那病,可靈草稀缺,藥只一副,沈公救了這素不相識的可憐人,最後獨小沈夫人不治而亡,芳魂早逝。
小沈公子哀慟至今,在舉國缺藥之時,毀了自家的藥,在公堂上交代了一切,便一頭撞死了,也不知是在報複誰。
聽說小沈公子渾噩呆傻了十多年,昨日剛醒轉過來,沈公夫婦還未及高興,今朝便得此噩耗,怕是恨不能兒子從未清醒過吧?
“那沈家悽慘,百姓們也可憐吶!五月多毒,夏至多病,陽荔此行怕也是杯水車薪啊!且這一災之後,只恐疫癘要跟著來,可國中剩餘防疫的藥物都已毀失殆盡,可了不得啦!”
原本為了藥物緊缺之事,西陵王已愁了好幾日,今早聽府尹上報此事,更是驚掉了一把頭發,馬不停蹄地便來找盈闕。
“你是想開城採藥?”盈闕未多思量便點了頭,“好,何時?”
“什、什麼?”西陵王沒想到如此輕易便說動了盈闕,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外面有妖,出去採藥前,我去殺幹淨,你要何時出去?”
盈闕淺淺地解釋了一遍,卻把西陵王嚇了一大跳,話也說不清,花玦插話道:“阿盈,桓容仙友說他這兩日要回空桑,不如便勞煩他送採藥的醫官出去,回頭我去開啟結界就是了,你還是專心趕功課吧。”
盈闕想了想,偏頭問西陵王道:“可好?”
西陵王哪敢說不可,唯是而已。盈闕又問:“何時?”
“三日後……”
花玦把粥碗放到盈闕手中:“既如此,我現下去神祠,順道也將此事交託給桓容仙友。”
“欵,不用去。”盈闕喊住花玦,見花簌出門之事已讓花玦知曉,只好實說,“留在神祠的昨日被陽荔拿走了。”
花玦稀奇道:“她拿那個作甚?”
“她說我身為神使祭司,臣民危困之時,我不能隨她親往救民水火是不對的,那些東西雖比不得銀、比不得藥,但尚可寬慰民心,她拿去替我贈施,聊作彌補。”
盈闕神情自若,分明是沒有覺得此事有半點不對。花玦摸著下巴提醒道:“興許……我是說,咳咳,那位聖女姑娘會不會是故意搗亂捉弄你?”
百姓曉得什麼,他們又不知阿盈是真的昆侖神女,那些清心訣難道帶回家供著佔地兒麼,都比不上一捆柴火耐燒。
盈闕卻道:“可她說的並無不對。”
“唔……”花玦直直地看了她幾息,抬頭望著青天輕輕一笑,又捧著盈闕的面龐笑嘆,“我的阿盈真好,帝君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庭中幾片翠葉落得悄無聲息,從鞦韆架上的銅鈴上滑過,銅鈴靜得像鞦韆架上開的花。
門外幾人面面相覷,侍從官抻抻脖子,端著老鼠盤便要上前,卻被西陵王一把揪住後襟,無聲地拽住便要走。
“王上稍等,我這有株靈花,灰燼入藥可救心,煩你請人送給沈氏夫婦。”
花玦走到鞦韆架下,半蹲在那盆精心養護了一年多的燈霄花前,輕撫花葉,嘆道:“非我不顧念你性命,只是自有緣法,你我都莫可奈何啊。”
他端起花,依依不捨地送到西陵王手中,又道:“還有兩句話請一併帶去。私情非惡念,行善是安心,若自苦便不好了,此花最醫苦心人,也不必養著藏著,老人家自用便是。”
盈闕看著他們,忽然回屋拿了一沓剛抄好的清心訣來,遞給西陵王。
“一起送,和陸吾。”說著,她從身後變出了一座陸吾金身,“以後無藥可送,閑時多抄多拜,昆侖不會算他背誓的。”
西陵王捧著花,抱著紙,站在龐大的金身旁微笑:“好的。”
盈闕拈了個訣,將他們和金身神像一齊送走了。待人都走後,庭中便只剩下花玦目光灼灼地瞪著她。
“說吧。”
盈闕朝向鞦韆上的銅鈴,輕扣碗壁:“她昨夜在你睡下之後走的,央我不要告訴你。”
花玦氣得又搶過碗,一口喝盡:“倒還曉得這種時候不該往外跑,卻偏還是要往外跑!這大膽莽撞的性子真不知像了誰!”
盈闕糾正道:“不是她不該跑,是你不許她跑。”
花玦大跨一步,腰間的青袋香囊蕩起,撞向盈闕裙裳的杏花上,繡成的杏花沾上香草氣味,便恍似那南風吹醒了巷陌口枯零成泥的舊春花。
他站到盈闕和鞦韆之間,板著臉硬氣道:“於是你便幫簌簌瞞著我是罷?”
盈闕搖頭:“不算,你二人之事,我只是未發一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