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甚,無甚……皆無甚。無甚以為憾,無甚可留恨。
可今日,花簌敲著水碗,演樂於我聽時,她歡歡喜喜地說,明早平日之時會來給我梳頭,說這是人間的習俗,十梳到尾,一雙愛侶便會得蒼天賜福,從此長相廝守。
我有些錯愕地問她,成親何以要祈求長相廝守?
她也錯愕地問我,若不為求長相廝守,緣何成親?
我大約是做錯了事?可我已不知該如何收場。
陸吾嫌我似蘿蔔頭一般遲鈍,師門也說我是蠢木頭性子。可再如何遲鈍蠢笨,我也曉得這時候道一句對不住是不成的。更何況在花玦面前,我向來不愣,畢竟年長於他,本該持重。
唉。
我將花玦舊日贈我的桃花裙換上,棄門擇窗,踏入昏昏月色。
在人間待過這若許年時,惟有人間的夜,我至今仍習慣不了。
望舒將月光拋下人間,可天與地相隔太遠了啊,遠得讓月光都疏薄了。
我與花玦皆歷經過萬魔窟無盡的夜,近一千年,那時候尚且不覺得如何,而如今漫步人間夜,心頭卻也侵染上微微晦意……
看來屬實是近日散漫了,竟耽誤了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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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盈!”
“嗯?”
盈闕抬頭望去,只瞧見不高不矮的牆頭上,正坐著一個不衫不履的郎君,不即不離,恍如不日不月。
枯枝槎牙橫斜逸出寺院斑駁的牆,一段橫臥郎君身後,郎君倚著枝,曲著腿,哼著舊巷曲兒,吊兒又郎當,眉歡眼又笑。
皎皎一輪月,懸君發頂,彷彿永晝。
為何……這月亮落在他身後,便又清又亮了呢?
“因為阿盈瞧見的不是月,是我啊!”
盈闕不禁一愣,不知何時竟將心裡這不知何解的話問出了口。
“啪!”
指尖一顫,一滴墨落在了指腹,又沿著削蔥根似的指頭,落到了紙上。
唉,寫壞了一張。
盈闕又從手畔取過一張新紙,垂首複又挽袖懸腕,從頭行行默書,行雲流水,心無旁騖。
花玦託著腮,偏著頭靜靜地望著盈闕一行行地書。寫完一張,便新取一張,一遍接一遍地寫。
花玦不甘寂寞地朝下頭喊了一聲:“阿盈!”
“噤聲。”盈闕頭也未抬。
這寺院坐落郊外,雖瞧著破敗,唔,實則也確實破敗了,不過還是住了僧人的。
花玦挑了挑眉,從牆頭翻身下來,拍拍衣衿,幹淨利落,果真沒有發出一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