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想來請陛下一道往昆侖走一遭,也是一樣的。”陸吾將抱在懷中的盈闕放下,松開一手,左手扶著將她攬在懷裡,眼底寒涼一片,抬眼低低喚出兩字:“劍來。”
剎那間風起雲湧,錚錚然劍鳴聲從西邊盡頭遙遙傳來,彈指已至耳畔。翻湧奔騰的寒雲裡顯出一分灼眼的劍鋒光芒,長劍刺破團雲,驟然見世,嗡鳴聲聲,電光石火之間雲海乍靜,颶風驟停,只餘劍光萬丈,奪天地之聲,替日月華光,天宮乍起的風波又乍然落下,彷彿風雲變幻,亦為臣服。只有上古的血腥戾氣恍惚就在眼前身後,教人股戰而慄,心顫不止。
純白的劍身上不知哪年哪月誰人刻下三字——定風波。
“吱呀——”
白澤帝君推門的手縮了回來,咂了兩下嘴巴,神情古怪地問旁邊的盛瓊:“你家如今竟窮困潦倒至此了?門戶都腐成這般還不修修?”
盛瓊眉尾一跳,抬手輕按兩下,才複又擺出生動笑臉,一面引著白澤帝君踏進東望宮,一面解釋說:“並非年久失修怠慢帝君,原是母後近來喜好古樸古色之風,而天宮中閑置的殿宇向來由母後處置,是以這座東望宮才顯出古舊之態,帝君若不喜,盛瓊即刻另作安排。”
白澤帝君擺擺手,以示並不在意,眼睛卻在盛瓊看不著的地方轉了兩個軲轆,心中另有一番計較。
在盛瓊陪伴下逛了兩圈園子,白澤帝君假作倦意濃重打發走了她。
走了一個盛瓊,可還有行行仙娥,白澤帝君瞪得眼睛都發酸了,就曉得天帝那小心眼不會輕易放過他。
凳上長了釘子似的,好容易熬到了天宮瞑眠時分,白澤帝君瞅準了時機,躲過門外守著的仙童,提著寬大的袍子躡手躡腳地便摸到了緊閉的東望宮大門。
朱門高檻內,一個小老頭子正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見沒人瞧見他,便盯著那大門笑得賊兮兮的,不曉得的只當他是要摳下門上最值錢的琉璃珠玉鑲的畫紋來。小老頭嘴裡還嘀咕道:“還好來時摸清了,不然要是這麼直愣愣一拉,‘吱呀’一聲,整個九重天都曉得本帝君要逃哩!”說著小老頭掐了一個穿牆術,大搖大擺地便穿過了布了禁咒的大門。
說來,總有凡人以為他們神仙是時時飛著走路,刻刻操著法術過日子,哪能呢!就像凡人會翻筋鬥,但有誰是翻著筋鬥當走路的?累啊!這也不說了,要緊是不端重!還不謙虛!
早些時候白澤已從仙娥口中探知陸吾早已帶著呆徒弟安然離去了,故而他一出了東望宮,片刻不歇徑直就往天門去了。
天門守將不曉得他今日得罪了天帝,並不敢攔他,是以不存半分疑竇地就送走了昂首闊步,毫不心虛的白澤帝君。
他一時也不急著去昆侖,反而是忘川那樁事,該好好查查。
歸來?
他記得呆徒弟心心念唸的小子家倒是有一棵樹,正正好也叫歸來。
白澤帝君摸著鬍子,想起行雲在他耳邊嘮過的八荒六合奇聞異事,有一樁就是花皇一族世代傳承的神樹來歷,眉頭不覺鎖得緊緊的:“這麼巧啊……”又是佛又是魔的,麻煩,麻煩大了。
即使這些年頭他很少出門,八荒六合不知換了幾代面孔,沒幾個神仙認得他,但白澤帝君的名號是真的好用,一展出來,一路暢行無阻。
直到快要到歸兮臺了,引路的小花神正苦於不知該怎麼讓身邊這尊神明白前面就是族中聖地,他該自覺止步了。小花神幾乎快把一張芍藥面愁成葵花臉了,幸而一個人迎面撞了上來,竟還當真阻了白澤帝君的腳步。
小花神自覺退遠兩步,悄悄抬頭偷看了一眼那渾身沾血,髒得不像話的少女,想不明白她怎麼會從禁地出來的?不過她未出聲,生怕白澤帝君想起來又要闖聖地。
那個解了她燃眉之急的少女尚未來得及收拾起從禁地出來的一臉驚慌,便又瞪大了眼睛,脫口喊道:“老……師父!”
白澤帝君嘖聲嗔怪:“老師父聽著多不莊重!你……”
眼神不意瞟到一旁的小花神,白澤帝君咳了一聲,沖她揮揮手:“前面就是歸來樹是吧?本帝君認得路了,你且去罷。”
小花神苦著臉應“是”,一步三回首地走了。
小狐貍怕被白澤帝君發現端倪,一巴掌被打回原形,只得按耐住“帶我一起走”的話,學著盈闕的模樣清清淡淡,虛虛弱弱地喊了聲:“師父。”
白澤帝君嘶了一聲,虛握拳頭連連輕錘額頭,忽然大聲哦道:“你不是……”
“我是!”小狐貍尖叫,差點咬到舌頭。
白澤帝君神色愈發古怪,被打斷也不生氣,只是又重複了一遍:“你不是我徒弟……”
“我是!”小狐貍再次打斷了他。
白澤帝君大喘了口氣,這回話如彈珠,噼裡啪啦一鼓作氣說完了:“你不是我徒弟養的那隻小狐貍吧。”說完便一臉戲謔地盯著小狐貍,還加了一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