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闕微微垂著頭,神情無波地說道:“對不住,我救不了你。”
盈闕聽到身後一聲輕呵,一句輕諷:“世人只道世情腐朽,人心叵測,便求諸神佛,誰會知道原來神仙竟也有偽善的,哈哈哈!本官自是罪孽深重,死後就算永墮阿鼻地獄也罷,但你,你也會有報應的。”
那張曾經尚算得儒雅的臉,而今已變得很有幾分蒼老,不過寥寥十年而已,人間老得這般快麼。
在這悽涼的墳地裡,盈闕看著姜明的臉,說了一句有些許莫名的話:“你和你娘長得有些相似了。”
自來到便未去看過那堆黃土的姜明,眼神不自覺落在了那處,轉眼卻又看去了別處,嗤道:“你和你爹孃難道會全然兩副樣子?啊,是了,你這樣的人,該是沒有親孃的。”
盈闕回頭看了看,又回轉過來,搖頭:“不是她,是你喊母親的那人。”
盈闕想,凡人在一處待得時日久了,會越來越相似,也不知她和陸吾在一處住了那麼許多萬年,有無幾分相似呢。她看著陸吾長大,可會長成他的模樣麼。那影子又如何呢,會長成她的樣子麼。
大約會的吧,不然她們還會長成什麼模樣呢。
盈闕等了半晌也不曾等到姜明有再說什麼,他已出神呆了,一時她便也覺得無甚可說的。
姜明不願在這裡久呆,孫府中還有許多事等他去做,至少,主母的後事還需他去料理。
走前,姜明問盈闕:“我什麼時候死?”
小狐貍搶在盈闕前邊答說:“兩年之後就是你的死期。”
姜明愣了一下,又問:“怎麼死的?”
小狐貍看他很是不順眼,昂著下巴很瞧不上他:“哼,這種年紀,你想有什麼好的死法?”
姜明默了默,便轉頭走了。
盈闕問小狐貍:“為何說兩年,記差了麼?”
“他這樣壞的人,若不是你不許,我剛剛便要咬死他!盈闕你給他的一點點教訓實在算少,他這種人,便該讓他餘生都過不安生!一日日迫近的死期每日懸在頭頂,等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年,好容易鬆了口氣,再猝不及防地死去,這般報應,不真是好嗎!”
盈闕若有所悟地“唔”了一聲。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小狐貍都爬上了墳堆堆,無趣之時,吹出一口氣,生出嫩嫩翠草覆滿荒涼,荒涼不複,生機勃勃,以此成趣。
裹挾著綠草清芬的冽冽寒風吹得盈闕有些恍惚,她從袖中取出一對物什。
是那雙碧翠色的,青緞面上繡了灼灼桃花的半新繡履。
盈闕蹲下了身,不是高高在上的那樣蹲下,是像人間尋常娃子那樣地蹲著,踮著一點腳尖,下巴抵在膝上,手裡捧著那雙桃花履。
盈闕蹲在那塊齊高的木牌前,默默地刨開了一堆土,將桃花履送了進去,又將土埋上,壘起。
一個大大的土堆堆前,長出一個小小的土堆堆,土堆堆和土堆堆,隔了一座木牌子。
盈闕搓著手指上的土,仍舊踮著腳尖蹲著,輕聲說道:“我救不了你,我將福澤送你。”
盈闕站起身,小狐貍耳朵一抖,比北風還快地撲進了盈闕懷裡,盈闕順勢抱住,踉蹌了一步才站穩,而後手悄悄地在雪白的皮毛上蹭了幾把。
白雪凝成的手腕一轉,晶瑩的指尖畫出一道白弧,一團不知是什麼的白光憑空而現,驀地擋住了手心形似山河的清淺掌紋。
小狐貍說:“唉,真麻煩!要給幽冥送去麼?”
盈闕搖頭:“等三日後,幽冥差役會來接的。”
小狐貍不大高興:“那我們要帶著去哪?我們自己可還有麻煩呢……誒!你的手怎麼一下子幹淨了?”
盈闕默了一下,說:“走吧。”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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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深深的,望不見天日的萬裡雪白中,小狐貍不滿地皺了皺鼻子:“藏個人而已,不必藏到昆侖吧!區區凡人,也不知哪世修來的福氣,平白髒了地方!”小狐貍很不高興。
盈闕沒有把小狐貍的抱怨放在心上,淡淡道:“正好回來看看陸吾罷了。”
小狐貍這才不氣了。
但……陸吾尚未出關。
盈闕在洞府外站了一會兒,便要轉身離開,小狐貍卻不肯。